板升城外,扯布和恰臺吉的對話很快就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孩兒們.....”
忽然恰臺吉一抬右臂高聲喊道。
“隨我進城?!?/p>
“哬......”
隨即就是震天的呼喝聲。
他手下這些兵馬,常年跟在他身后,對于恰臺吉的習慣自然了如指掌。
別看只是兩句隨便的話語,可他身后不少士兵臉上已經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他們紛紛高舉著刀弓,大聲歡呼。
對面的反應,讓扯布和土骨赤都是臉色微變。
因為他們知道,這場架是非打不可了。
而且,數(shù)千人的群架,刀槍無眼,很可能是要死人的。
到那個時候,事兒可就鬧大了。
但是,他們終究是忠順夫人的手下,老大汗之前把他們交給三娘子時就說過,讓他們一切都聽夫人的,也要保護好夫人。
看著對面人群在恰臺吉帶領下開始往前涌,扯布不得不抬手。
不需要語言,瞬間身后就響起一陣金戈碰撞之聲。
扯布和土骨赤帶領的人馬,可都是蒙古精銳,許多人甚至已經達到王庭衛(wèi)隊的水平。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成為大汗身邊的萬戶,隨大汗出行。
當然,對面恰臺吉的人馬,其實也和他們一樣,都是蒙古軍隊中的絕對精銳。
“攔住他們?!?/p>
扯布大喊一聲,隨即帶著人馬直直撞了過去。
很快,草原上就傳來雜亂的呼喊聲。
一群人,相互謾罵著驅馬沖撞,終于有逼急的人,向對面揮刀,雖然是刀背,可對面也馬上揮刀格擋。
如果說一開始大家還比較克制,畢竟都是大汗賬下的兵馬,可當混亂開始后,就不受控制了。
一些人擔心刀劍無眼,于是果斷扔掉武器,猛地從馬背上飛起撲住對方,一起摔下馬去,然后就開始在地面上廝打起來。
許多人開始有樣學樣,畢竟雖然功夫都在馬上,可步下也不差。
在馬上對敵有些束手束腳,可下馬后廝打,好像就沒那么多限制了。
沒看到已經有人被對手按翻在地,騎在身上隨意毆打。
越來越多人開始效仿,于是很快,在這片大草原上,馬兒在一邊悠閑的吃草,而在馬兒身后,無數(shù)人在地方翻滾。
而這會兒恰臺吉也不好受,他已經被扯布拖下馬,在土骨赤的幫助下被扯布直接騎在身上,一拳拳招呼上了。
都是有身份的將官,一般的士卒還真不敢往他們這里湊,可不就讓恰臺吉吃了大虧。
逐漸,“戰(zhàn)場”上一對一單挑,也不知道這是一場戰(zhàn)爭還是一場群架。
隨著越來越多單挑勝負分出,似乎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驚叫一聲,“你怎么把人打死了?!?/p>
“轟.....”
聽到有人被打死,瞬間逐漸平息的場面開始變得草躁動起來。
扯布已經從恰臺吉身上起來,要趕過去看看情況,盡快平息事態(tài)。
如果繼續(xù)這樣發(fā)展下去,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幺蛾子。
草原上不同部族之間市場因為爭奪草場發(fā)生沖突,但那一般規(guī)模都不大。
同一部族里,也就是這樣的群架,雖然有人被打傷,但大部分時候都只是鼻青臉腫,很少會失手殺人。
剛才,顯然是有人失手了。
就在扯布趕過去的似乎,恰臺吉也從地上爬起來。
剛才被扯布和土骨赤針對,讓他吃了不小的虧,心中正在憤恨。
他可是俺答汗的干兒子,在土默特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絕對不是扯布這樣的將領。
被扯布按在地方摩擦,他早就心有不滿,挨打的時候,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會兒他也是強壓著憤怒的心情,從地上跌跌撞撞爬起來,跟在扯布后面向事發(fā)地趕去,他要看看什么情況。
很快,他們趕到近前,一個士卒有些驚慌的站在那里,地上躺著一個人,已經是一動不動。
而周圍的士兵,則按照來時的方向,開始自覺的站隊,南北對峙。
扯布已經趴下,伸手放在地上那人的脖子處摸了摸,入手一陣冰涼。
死透了。
地上的人,看裝束,不是自己手下,而旁邊站著的人才是。
“怎么樣?”
土骨赤也趕過來,問道。
“死了?!?/p>
扯布說了句。
聽到自己的人被對方打死,甭管是不是失手,這一刻恰臺吉已經忍不住了。
“嗆啷?!?/p>
恰臺吉抽出身挎的彎刀,毫無猶豫就朝著那個不知所措的士兵身上劈去。
“啊......”
一聲慘叫發(fā)出,那士兵胸口被劈了一刀,傷口裂開,大股鮮血涌出,眼看是不能活了。
而這邊動靜,也驚動扯布和土骨赤,兩人赫然后退幾步,也順勢拔出身上的彎刀。
“嘩啦啦......”
幾乎就在瞬間,兩邊的士卒前面的已經紛紛拔出隨身佩戴的武器,而后面的在四散開來,嘴里不斷發(fā)出各種呼嘯聲。
原本還在四周悠閑吃草的馬兒似乎聽到主人召喚般,紛紛抬頭,隨即看準方向奔去。
只是片刻功夫,兩邊的隊伍就變化成中間步卒對峙,兩翼騎兵壓陣的陣型。
這已經是標準的交戰(zhàn)隊形了,雖然蒙古人習慣騎兵戰(zhàn)術,可不代表他們不會步戰(zhàn)。
作為大汗身邊的護衛(wèi),這一刻也把他們強大的軍事素養(yǎng)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恰臺吉,繼續(xù)下去,只會都受到大汗責罰。
我們是封夫人的命令行事,你可是收到大汗的命令?”
扯布臉色不善對著恰臺吉吼道。
失手打死人,草原上是有規(guī)矩的,殺人者給對方豐厚賠償。
可現(xiàn)在,恰臺吉含怒殺人,可就不是這么簡單能了結的。
先前的失手是個意外,而現(xiàn)在他們要恰臺吉給出交代,不然他們無法給身后的手下一個交代。
恰臺吉只是瞬間情緒失控,此時已經逐漸冷靜下來。
可聽到扯布用忠順夫人壓他,恰臺吉的脾氣也上來了,大聲說道:“我要去板升城,誰還攔得住我?!?/p>
“特么的,今天非給你個教訓不可?!?/p>
扯布已經提刀沖了過去,照著恰臺吉脖子直接劈下去。
恰臺吉馬上揮刀格擋,隨即兩人就打到一起。
土骨赤來不及喊話,兩邊士卒見此也紛紛上前,很快局面再次混亂。
不同于先前,大家都只是打架,這次動用了兵器,相互劈砍,而兩翼騎兵也開始動起來,紛紛向外拉出一個弧度增加沖刺距離,希望提高馬速,形成更強的沖擊。
兩邊距離太近,此時騎在馬上根本發(fā)揮不出騎兵的優(yōu)勢。
“住手,都住手?!?/p>
土骨赤大聲呼喊,可是眼見沒什么效果。
他只能牙一咬,直接撲向恰臺吉,準備擒賊擒王。
抓住他,才能平息眼下的亂局。
如果是不同部族,打殺也就打殺了。
可都是大汗麾下,死傷慘重了,回去沒法交代。
草原上其他部族,察哈爾、多倫、鄂爾多斯、喀爾喀、永謝那些部族也只會看他們土默特部族的笑話。
土默特是草原上最強大的部族,可大草原不是他們一家的,還有許多部族存在。
這些部族都是孛兒只斤家族的后裔,從達延汗起,這些部族的首領都是他的孩子們在統(tǒng)領。
俺答汗,只是達延汗第三子巴爾斯博羅特的兒子,按照達延汗當初的分配,領土默特和鄂爾多斯兩部。
這也是俺答汗能夠威懾草原,成為大汗原因。
其中鄂爾多斯是達延汗的本部,巴爾斯博羅特就是達延汗的守灶人,繼承了鄂爾多斯部和大汗之位。
拼殺已經開始,恰臺吉已經防著再次被扯布和土骨赤圍攻,所以看到土骨赤攻來果斷后退。
拉開距離,土骨赤看短時間無法制服恰臺吉,馬上高喊道:“恰臺吉,難道你非要鬧成現(xiàn)在的樣子,你看看,兒郎們打成這樣,回去怎么交代?!?/p>
土骨赤的話,終于驚醒了還處于憤怒中的恰臺吉。
看著周圍亂糟糟的戰(zhàn)場,他知道繼續(xù)下去,死傷不知道會有多慘重。
“各自約束人馬,其他的回頭再說?!?/p>
恰臺吉這次聽勸了,果斷回身招呼手下后退。
而扯布和土骨赤也開始整隊后退,雙方拉開距離。
只是,經過這短暫的交戰(zhàn),雙方又有數(shù)人慘死刀下。
兩只兵馬隔著十數(shù)里安營扎寨,不過依舊保持著戒備,兩邊人馬心里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
雖然兩邊都死了數(shù)人,可他們的親朋好友還在軍中,自然影響可能就是數(shù)十上百人。
扯布一邊派人探查四周,防備有人趁機進入板升城,另一邊也把這里的情況向忠順夫人報告。
人命關天,他們不可能隱瞞的了這么大的事兒,早晚也會傳到大汗和夫人耳中。
而此時,忠順夫人派出的信使已經到了柴溝堡外,憑借著忠順夫人的關防,被守關明軍放進城里。
守關將領從信使手里接過書信,已經查驗過關防,當即也不敢怠慢。
雖說是夷人,可也是朝廷封的一品夫人,這信也是給總督大人的,馬上就安排人直接送往宣府。
鄭洛在接到忠順夫人書信后也是一臉凝重,他能看出此事不會簡單,怕是會鬧出大亂子。
他在這里,魏廣德早就打過招呼,穩(wěn)住草原就是大功一件。
于是鄭洛第一時間就向京城稟報此事,順帶把忠順夫人的書信也和奏疏一并帶上。
只不過,奏疏發(fā)出去半天后,來自京城兵部的信使就給他送來一封絕密文書。
隨著信使抵達的,還有魏廣德親筆書信。
鄭洛在總督行轅里,并沒有第一時間打開兵部的文書,而是先看了魏廣德的書信。
京城那邊的消息,鄭洛已經知道。
當然,那是指張居正身體的消息,他在京城也安排了人手打探消息。
畢竟,首輔病重的信息,是絕對不會在邸報上出現(xiàn)的。
魏廣德次輔眼看著就要扶正,這個時候自然是完全依靠魏廣德才行。
要是站位不好,說不得下一刻解職的文書就到了。
果然,京城已經知道了草原上的消息。
這點,鄭洛并不驚訝。
真當錦衣衛(wèi)是吃干飯的,人家手段可謂多端,絕對不會有官員輕視他們的能力。
其實,看了魏廣德的書信,兵部的絕密文書已經沒有看的必要。
魏廣德分析的很明白,一定要維持忠順夫人在蒙古的影響力,因為只有她才是維護明蒙關系的基石。
一旦動搖了她的影響力,那大明和蒙古之間爆發(fā)沖突只是時間問題。
對此,鄭洛倒是認同。
宣大也在草原上有自己的暗探,當然,他們最主要是刺探軍事情報。
畢竟宣大是軍鎮(zhèn),是邊境,威脅主要來自蒙古。
關注蒙古的軍事動向,就可以料敵以先,不會毫無防備下應戰(zhàn)。
所以,關注草原上各部族首領對大明的塔讀,就是密探們分析威脅程度的重要依據(jù)。
面對好戰(zhàn)的首領,他的手下一定會想方設法挑起戰(zhàn)端,反之亦然。
不過,鄭洛還是打開兵部文書仔細看了一遍。
和魏閣老的書信一樣,也是類似的命令。
就在鄭洛打算收起書信和文書的時候,外面仆人報告,有自稱錦衣衛(wèi)副千戶的人求見。
錦衣衛(wèi)在地方上的密探,特別是邊鎮(zhèn)的,可不是內地建立的錦衣衛(wèi)千戶所,百戶所,那都是明牌。
其實,真正有威脅的是那種地方上不知道的密探。
聽到宣府居然有錦衣衛(wèi)副千戶這樣的官員潛伏,鄭洛心里微驚,但很快也就釋然。
畢竟張家口是對草原貿易的重要通道,錦衣衛(wèi)在這里派出副千戶主持,其實也說得過去。
“讓他進來?!?/p>
鄭洛淡淡開口道。
于是,在書房里,鄭洛很快見到這個相貌普通的所謂錦衣衛(wèi)副千戶。
“卑職牧天羽拜見大人。”
牧天羽向鄭洛行禮,同時拿出表明身份的腰牌供他查驗。
入手,鄭洛就知道應該錯不了,象牙材質的腰牌,這東西國內其實不多見。
“免禮,牧大人來此,可是因為接到衛(wèi)所指派?”
鄭洛讓他起來,開口問道。
“卑職已經收到命令,及時把草原上最新情報稟報大人。”
說著,牧天羽從懷里摸出一張折好的紙條,雙手送上。
“草原上什么情況?”
鄭洛結果,漫不經心問道。
“非常危急,板升城外已經爆發(fā)激戰(zhàn)。”
牧天羽答道。
“什么?”
鄭洛險些沒拿穩(wěn)情報,太驚訝了,這才發(fā)生多久,蒙古內部就已經爆發(fā)內斗了。
“誰在打?”
鄭洛快速打開情報,嘴上也問道。
“忠順夫人欲封鎖板升城,遭到恰臺吉帶兵沖撞,雙方爆發(fā)激戰(zhàn).....”
牧天羽馬上就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