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目光,穿透了永恒的死寂,落在那副星圖之上。
他明白了。
這七個光點,并非什么秘境,亦非什么寶藏。
它們,是墓碑。
是那無數(shù)個曾走到這一步,曾向那畫布背后的存在發(fā)起挑戰(zhàn),最終卻被輕易抹去的“他”,所留下的……最后殘骸。
或許是一艘破碎的混沌之舟,或許是一片崩塌的真實之域,又或許,只是一縷不甘消散的執(zhí)念。
它們,是失敗者的遺物。
亦是他在這片絕對的“無”之中,唯一可能找到的……盟友。
林寒握緊了那塊冰冷的碎片,那雙左眼漆黑如淵、右眼璀璨如陽的眼眸之中,所有的情緒盡數(shù)斂去,只剩下一種近乎于道本身的平靜。
他沒有選擇,亦無需選擇。
他的神識,鎖定了那七個光點中,距離他最近的一個。
“起航。”
他輕聲低語,仿佛在對自己,也仿佛在對腳下這艘與他性命相連的混沌之舟下達指令。
“嗡!”
混沌之舟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嗡鳴,船身之上,那半金半黑的太極圖緩緩旋轉(zhuǎn),開始以一種恒定的速度,朝著那第一個“碎”點,破開虛無,堅定前行。
舟船駛過,身后那道“真實之痕”,被不斷地拉長,延伸,如同一位無畏的畫家,正用最執(zhí)拗的筆觸,在這張純白的畫布上,畫下屬于自己的第一筆。
然而,畫家,并不喜歡別人弄臟他的畫紙。
就在混沌之舟駛出不知多遠之后,前方的“無”,開始發(fā)生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并非有怪物凝聚成形,亦非有法則降臨。
而是一種更為純粹的、來自“概念”本身的攻擊。
林寒看到,前方的虛空,開始變得絕對的“平整”。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平,而是一種概念上的、不允許任何起伏與變化的絕對平滑。
緊接著,是絕對的“靜止”。
所有可能存在的粒子,所有可能發(fā)生的波動,都在這一瞬間,被強行歸于永恒的靜止。
平整,靜止,單調(diào),統(tǒng)一。
一股無形的、充滿了“完美”與“和諧”的意志,如同一場無聲的瘟疫,朝著混沌之舟,緩緩蔓延而來。
林寒的眉頭,第一次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混沌之舟,在這股“完美”意志的侵蝕下,竟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
舟船之上,那代表著“創(chuàng)生”的金色神光,與那代表著“歸墟”的漆黑死氣,這兩種本應(yīng)完美融合的力量,竟在這股意志面前,開始互相排斥,仿佛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不完美”。
混沌,便是最大的“不和諧”。
而對方,要用最純粹的“和諧”,來將他這個最大的“變數(shù)”,徹底抹平!
林寒瞬間明白了,這是那個畫布背后的存在,在出手。
它不再使用“清理者”那種低級的手段,而是直接從概念的層面,對他發(fā)起了攻擊。
這是一種無法用力量對抗的攻擊。
因為任何反抗,任何掙扎,本身就是一種“不和諧”,只會被那片“完美”的領(lǐng)域,更快地同化、抹平!
“想讓我自己瓦解嗎?”
林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放棄了所有對混沌之舟的控制,任由那股“完美”的意志,將他的舟船,將他的領(lǐng)域,徹底籠罩。
船身之上,金光與黑氣開始劇烈地沖突,整艘舟船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解體。
然而,林寒的道心,卻在這一刻,沉入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他沒有去反抗“和諧”。
他選擇了……成為“和諧”。
“既然你追求完美……”
他猛然睜開雙眼,那雙左眼漆黑如淵、右眼璀璨如陽的眼眸之中,爆發(fā)出無盡的神光。
“……那我就給你,最極致的完美!”
他那只纏繞著創(chuàng)生金光的右手,與那只流淌著歸墟黑氣的左手,在胸前,畫出了一個完美的圓。
“以我之名,萬物皆有其影?!?/p>
“光之所至,影之所生。”
“有即是無,無亦是有?!?/p>
“混沌,當(dāng)有其對?!?/p>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腳下那艘正在劇烈沖突、即將解體的混沌之舟,竟猛然一分為二!
一艘,依舊是那由混沌光芒構(gòu)筑的古樸舟船,散發(fā)著“存在”的氣息。
而另一艘,則是一模一樣,卻又通體透明、完全由“無”構(gòu)筑而成的……倒影之舟!
兩艘船,一實一虛,一有形一無質(zhì),如同一對完美的鏡像,并駕齊驅(qū)!
它們的存在,構(gòu)成了一種全新的、凌駕于那片“和諧”領(lǐng)域之上的……絕對對稱!
當(dāng)那兩艘舟船出現(xiàn)的剎那,那股充滿了“完美”與“和諧”的意志,猛然一滯!
它無法再侵蝕林寒。
因為林寒本身,已經(jīng)成為了比它更“完美”的存在!
“你的畫,不錯?!?/p>
林寒站在那艘真實的混沌之舟船頭,看著那片因為無法理解而陷入停滯的“完美”領(lǐng)域,聲音平淡。
“可惜,畫筆,太鈍了?!?/p>
他不再理會那片被他自己的“道”所困住的領(lǐng)域,駕馭著那艘一實一虛的混沌雙舟,化作一道流光,瞬間便穿過了那片概念的囚籠。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他終于抵達那副殘破星圖所指引的第一個“碎”點時,他緩緩收起了那艘倒影之舟。
他懸浮在這片死寂的“無”之中,看著眼前的景象,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一絲劇烈的波瀾。
這里沒有破碎的陸地,亦沒有殘破的舟船。
只有一柄劍。
一柄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早已斷裂的青銅古劍。
它的劍身,一半凝實,仿佛依舊散發(fā)著不屈的戰(zhàn)意;另一半,則虛幻不堪,似乎隨時都會徹底歸于虛無。
它就那樣靜靜地、孤獨地,橫亙在這片永恒的死寂之中,如同一座亙古的墓碑,埋葬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紀元。
林寒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中的星辰劍,在看到這柄斷劍的剎那,竟不受控制地,發(fā)出了陣陣悲鳴。
那是一種源自本源的……共鳴。
就在這時,那柄巨大斷劍的劍柄之處,一道微弱的、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充滿了無盡疲憊與滄桑的意志,緩緩蘇醒。
一個沙啞、干澀,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在這片絕對的“無”之中,悠悠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