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亦玫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被家中父母兄長嬌慣,不諳世事的少女了。她從大哥略微躲閃的眼神和不自然的表情里察覺出了一絲不對。
再者說了,據(jù)大哥所說,這個輪椅的押金本就是蘇更生幫忙交的,人家當皇帝的都不急,你這個當太監(jiān)的著哪門子急?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哥前前后后已經(jīng)提過兩次,讓自己把蘇更生的MSN和QQ號碼推給他。兩個生活中基本上沒什么交集的人,現(xiàn)在陰差陽錯的遇到一起,大哥又滿是抱怨的口吻,其實這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了。
黃亦玫從小到大談戀愛的經(jīng)驗簡直不要太多,她太清楚那些個小男生在面對心儀女生時是個什么樣子了,他們總是會背地里怦然心動,當面卻諸多的嫌棄,甚至是越喜歡越欺負那個女生。
黃亦玫有些無奈的看著大哥,對他說道:
“大哥,別跟我扯什么你是為了退輪椅押金,輪椅又不是你租的,你至于這么猴急嗎?你那點小心思我一清二楚,只不過招數(shù)實在是太老套了,就你這弱雞的小體格,都不夠蘇更生三兩下扒拉的,你憑什么會覺得自己能夠拿捏得住她?”
“你瞎說,我沒有!”
黃振華瞬間做出了二哈的同款否定表情包,只不過明眼人直接就能看得出他的外強中干。
黃亦玫嗤笑了一聲,沒有理會他蒼白無力的解釋,自顧自的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
“腳傷了就安心在家里休養(yǎng),我去幫你打包幾份飯菜。至于她的聯(lián)絡方式,我回去后會短信發(fā)給你的?!?/p>
翌日清晨,蘇更生來到公司的時候,發(fā)現(xiàn)黃亦玫已經(jīng)坐在那兒了。這讓她感到有些詫異,因為這個小年輕不說是閑魚的性子也差不多,能在公司里完成的工作,輕易是從不會帶回家的。她半開玩笑的問道:
“這么廢寢忘食?不太符合你的一貫作風?。俊?/p>
黃亦玫往自己的嘴里塞了顆草莓,含糊不清的說道:
“談不上,周末的時候玩的太盡興了,臨到周一才想起來,我負責的方案還有些小小的瑕疵。為了開會的時候不手忙腳亂的現(xiàn)改,所以我只能早到一會兒了?!?/p>
蘇更生總覺得最近的黃亦玫有些古怪,可是卻說不清到底是因為什么。她也沒再糾結,打開了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結果剛一打開,就發(fā)現(xiàn)電腦右下方的企鵝圖標閃個不停,點開一看,好家伙,五條添加好友的系統(tǒng)消息,顯示的都是一個人,“大臉黃”,只是閉著眼睛都能猜到是誰。
蘇更生一邊清理著系統(tǒng)消息,一邊冷聲對黃亦玫問道:
“你把我QQ推給你哥的?”
“對啊,你還沒加他吶?”
“我加他干嘛?”
黃亦玫一邊用紙巾清理著嘴邊殘留的沙拉醬,一邊笑著說道:
“本來想給你們個機會相逢一笑泯恩仇來著,沒想到是仇人一見分外眼紅。”
蘇更生只覺得這一對不愧是兄妹倆,都有點大病,透著那么一股子不正常。哥哥腦子看著有些秀逗,辦事莽撞沒條理,妹妹說話也五迷三道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和黃亦玫是同事,她和那個什么狗屁的大臉黃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什么交集。
她點掉系統(tǒng)消息后,直接把大臉黃的QQ號通過驗證后拉進了黑名單,要不然天知道這貨還會發(fā)來多少的垃圾消息。
黃振華在家呆的五脊六獸的,此時正坐在電腦旁掃雷呢,突然收到發(fā)給蘇更生的好友驗證通過了的系統(tǒng)消息,正要聲淚俱下的聲討這個女人,結果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給拉黑了。
艸,這個女人也太雞賊了吧?一看就是常在網(wǎng)上沖浪的高手啊,這業(yè)務也太熟練了。黃振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拿過了自己的手機,撥打了昨天買啞鈴時留下的聯(lián)絡號碼,接通后嚷嚷道:
“有本事你把我手機號也拉黑了?。?!你為什么拉黑我QQ?你為什么通過驗證啊?故意的?我告訴你,我腳現(xiàn)在嚴重了,非常疼,我還得去醫(yī)院,你得負責!”
“腦子缺營養(yǎng)就吃點東西好好補補,咱倆的交易都已經(jīng)結束了,錢貨兩訖了,因為你個人的失誤,把腳給砸了,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不管,那是因為你的箱子漏了,啞鈴掉下來把我的腳砸了,現(xiàn)在后果很嚴重,你自己看著辦!我現(xiàn)在把我家里的地址發(fā)給你!”
蘇更生掛斷電話后,嘴角彎起了一個向上的弧線。昨天去到醫(yī)院的時候,又是拍片,又是檢查的,醫(yī)生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骨頭沒有傷到,只是把腳趾蓋砸翻了,舊指甲肯定是保不住了,不過長出新的來也就好了。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矯情的男人,這次也注定了是一次賠本的生意,因為昨天租輪椅的錢都比這啞鈴值錢。不過她也懶得計較這些了,她只是想要看一看這個有些憨憨傻傻的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蘇更生的心里其實隱約間大概有了猜測,只是她也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因為從小到大所處的家庭環(huán)境,讓她遇事從來都不會往好處去設想。不過就算是真被他給訛詐了,去醫(yī)院看病唄,自己也不是賠不起,權當是花錢買個耳根清凈了。
蘇更生把手里的工作簡單的安排了下去,然后和蒂娜打了聲招呼,離開了青莛,開車按照黃振華發(fā)來的地址,找了過去。
到地方后,她按響了門鈴,隱約間她撇到貓眼兒人影閃動了一下,足足過了十多秒,門才被打開。兩人在門口斗了兩句嘴,黃振華沒好氣的放賴道:
“沒辦法,我腳嚴重了,要去醫(yī)院?!?/p>
雖然看似針鋒相對,不過黃振華還是把蘇更生讓到了屋里。蘇更生開口問道:
“你這配了拐,是又去看了醫(yī)生?怎么說的???”
“醫(yī)生說了,這是足部扁平甲狀結締性組織功能性損傷脫落?!?/p>
蘇更生一看到這個倒霉的家伙就忍不住想笑,她不是沒見過蠢笨的,可是像他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考慮到黃振華是個病號,蘇更生還是決定不去刺激他了,她忍住笑意,輕聲說道:
“難為你了,一個指甲蓋掀了你能把這么繞嘴的診斷沒有任何錯誤的、一字不落的重復出來,我沒來之前,沒少練貫口吧?這病上次不就診治出來了嗎?說說吧,把我找過來,你是想鬧哪樣???”
黃振華只覺得這個女人眼睛好尖啊,因為她的確沒說錯,剛才背那么一長串繞嘴的病狀,自己的確是提前做了功課,可是你這直接拆穿就有點打臉了。他有些面紅耳赤的回道:
“上……上次……上次沒說這么嚴重,這都快傷到骨頭了。”
蘇更生從茶幾上拿過了X光片看了幾眼,然后問道:
“你這片子也是上次的吧?都嚴重了沒讓你重新拍一張?”
“醫(yī)生說不用再拍片子了,他肉眼就能看出來嚴重了?!?/p>
“還說什么了?”
“說得靜養(yǎng),靜養(yǎng)很長時間呢?!?/p>
蘇更生站在那里等待了一會兒,然后問道:
“沒了?”
“沒了?!?/p>
蘇更生做出一副夸張的模樣,裝模作樣的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說道: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昨天誤診,導致你的腳耽誤治療,需要截肢了呢。既然需要靜養(yǎng),那就聽醫(yī)生的吧,好好養(yǎng)著,走了?!?/p>
黃振華不由得氣結,大聲對蘇更生嚷嚷道:
“不是,你這就走了?”
“不然呢?”
“你來看望病人空手來的,看一眼就走,五分鐘不到,吊唁也沒這么快的吧?”
蘇更生站在玄關處回頭望向黃振華,嗤笑著說道:
“那怎么著?我應該進門就給你三鞠躬?你受的住嗎?”
黃振華都快要氣吐血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和自己女人斗嘴,從來都沒有占過上風的時候。他急赤白臉的說道:
“我一大活人你給我三鞠躬干什么?你這是咒我不死呢?”
蘇更生風姿卓絕的站在那里,用手撣了撣袖子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浮灰,輕聲說道:
“醫(yī)生都說了讓你好好養(yǎng)著,用得著我假惺惺的噓寒問暖嗎?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就養(yǎng)著唄?!?/p>
“我養(yǎng)著沒毛病,這誰把我弄傷的???不是你那個箱子漏了把我腳砸了嗎?”
碰到這么個賴皮纏,蘇更生已經(jīng)無意去糾正到底是因為誰的原因了,因為掰扯不清楚道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黃振華,點頭如搗蒜的說道: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那我回去給你燉一只烏雞,給你坐坐月子。這么矯情的大老爺們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p>
黃振華頭一次遇到這么氣人的女人,他感覺這女人毒舌的功力已經(jīng)能跟自己手下曾經(jīng)實習的葉晨媲美了,這倆貨都是一個物種的,氣死人不償命的那種。他氣急敗壞的大聲道: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么叫給我坐月子?你傷一個試試?敢情你腳沒傷著了?!”
蘇更生壓根兒沒理會黃振華如同怨婦一般的抱怨,她現(xiàn)在只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黏糊了,矯情的要死。她可沒時間陪這貨在這兒耗著,公司的事兒一大堆呢,自己是請假過來的。既然病情沒惡化,自己也就踏實了。
蘇更生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轉了腳步,對著黃振華問道:
“哦,對了,上次在醫(yī)院的時候,是不是你跟我說的,你渾身上下最好看的就是你腳丫子了?”
“不是我說的,這話是我媽說的?!?/p>
蘇更生促狹的一笑,對著黃振華說道:
“行,我信了,等回去了我把我不喜歡的指甲油也在網(wǎng)上一掛,給你打個折?!?/p>
“掛指甲油干嘛呀?”黃振華一臉懵。
“給你好好美美。”
……………………………………
黃亦玫最近一直在關注著大哥和蘇更生之間的互動,她觀察到蘇更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電腦的時候,突然間臉色大變,把筆記本一合上,就急匆匆的走了。
在蘇更生離開后,黃亦玫打開了蘇更生的電腦,發(fā)現(xiàn)頁面停留在網(wǎng)易虛擬社區(qū),置頂頁面上就是一條控訴“生生不息”故意隱瞞出售商品缺陷的黑貼,關鍵是留言的人是“大臉黃”。
這不由得讓黃亦玫感到有些錯愕,心說他們的矛盾是不可調(diào)和呢,還是在故意打情罵俏呢?她心里頭實在是有些摸不準啊。
黃亦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自己最新做好的策展方案拿上,敲響了姜雪瓊的辦公室門。得到允許后她推門進去,將手里的策展方案擺在了她面前。
姜雪瓊拿過來翻了翻,眉毛輕皺,開口問道:
“這方案給小蘇看過了嗎?怎么直接遞到我這兒來了?她沒幫你看看嗎?一些常識性的地方都出了錯,你們在搞什么呢?!”
黃亦玫被罵的低眉順目,她欠了欠身,對姜雪瓊說道:
“不好意思姜總,蘇主管剛剛出去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尋思著讓你幫我看看,哪些地方有疏漏,您幫我指點一下,我好回去改?!?/p>
姜雪瓊都快要氣笑了,心說公司招進來的新人真是一悠不如一悠。自己把教導黃亦玫的任務交給了蘇更生,結果黃亦玫這個鬼頭是趁著她不在,故意給她上眼藥來了。
姜雪瓊直接拿過了文件,朝著黃亦玫扔去,不客氣的說道:
“我是你老板,不是你保姆?,F(xiàn)在負責教你成為一名合格策展人的是蘇主管,你不惦記著多跟她學些東西,卻整天只顧著玩一些陰詭花招。怎么?你覺得自己把她整下去,自己就能上位了?你還差的遠呢。
我不反對辦公室斗爭,但是你們最好給我拿出看的下去的成績來,而不是整天只琢磨著今天我坑你一把,明天你陰我一下的。
這里是公司,一切都靠業(yè)績說話,你玩的這些上不得臺面的,都是我們當初玩剩下的。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聲張,不過我希望你最好別讓我看到下一次,Get out!”
姜雪瓊毫不客氣的訓斥讓黃亦玫臉色很難看,她從地上撿起了散落的策展方案,收拾好,離開了姜雪瓊的辦公室。
姜雪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要不是考慮到她是葉晨和關芝芝關照的對象,本身又有些能力,自己非讓她好好長長教訓不可。
進到青莛還沒等正式轉正呢,就趁著自己的頂頭上司不在,隔著鍋臺上炕,順帶著給自己的上司上眼藥,未免把職場想象的也太簡單了吧?
希望這次的敲打能讓黃亦玫長長記性,這里終究是要靠自己的實力說話的,只想借著小聰明斗這個整那個,也未免太天真幼稚了。
心累的不只是姜雪瓊,黃亦玫也是心情郁結,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自己大哥會和蘇更生攪在一起。從他對蘇更生的態(tài)度上來看,這不明擺著是言情小說里歡喜冤家的爛俗情節(jié)嗎?自己該怎么辦?
臨下班的時候,黃亦玫給葉晨打去了電話,約他出來一起吃飯。還是在兩人經(jīng)常去的那家小店,包廂內(nèi),黃亦玫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和葉晨復述了一遍。
葉晨看向黃亦玫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傻子,他輕笑著說道:
“我說的你是一點都沒記住啊,你在姜雪瓊面前玩搬弄是非的那一套,和把自己剝光了暴露在她面前有什么區(qū)別?你徹底敗掉了我和芝芝幫你在她面前營造的那為數(shù)不多的好感。
別看姜雪瓊和蘇更生在公司里貌似針尖對麥芒,你知道她們倆私底下是什么關系?連她們背后的關系鏈是誰都沒搞清楚,你就敢輕舉妄動,你腦子里全都是漿糊嗎?
我跟你說什么來著?青莛現(xiàn)在就是一座泥潭,內(nèi)部斗爭激烈,以你的小身板卷進她們的內(nèi)部斗爭,只有死路一條,會把你徹底絞成肉泥的,我的話看來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啊,愚不可及!”
黃亦玫被葉晨罵的跟個鵪鶉似的,她委屈巴巴的對葉晨說道:
“本來我一直為自己退出青莛做準備呢,我打算完成手里的這個策展就正式提出從青莛離職。只是我大哥最近頻繁的和蘇更生互動,我擔心這個女人會成為我的大嫂,所以才……”
沒等黃亦玫說完,葉晨露出了一抹嗤笑,冷聲說道:
“在這種事情上你倒是蠻靈的,不錯,照目前的趨勢發(fā)展下去,蘇更生確實距離成為你大嫂不遠了。
不過僅憑你這小貓三兩下,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對于蘇更生來說是不痛不癢的,可你卻依然這么做了,看似這步棋是昏招,其實你是故意在試探我的態(tài)度吧?玩的挺溜啊,都琢磨著引我入彀了?!?/p>
葉晨的話讓黃亦玫的臉色變得慘白,這個男人實在是太狡詐了,僅憑自己的描述,三兩下就推斷出了自己的目的,這讓黃亦玫不禁膽寒,她咬了咬牙,抓著葉晨的手臂,輕聲哀求:
“所以你會幫我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