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風裹挾著細雪在夜色中呼嘯,鐵制的窗框被吹得咯咯作響。因為眼下已經是初春,白天有了開化的跡象像,此時一簇冰掛從屋檐墜落,在樓底下被摔得粉碎,冰晶濺的一地。
葉茂生聽到葉晨能用到自己,嘿嘿笑了笑,趕忙說道:
“得嘞,川兒哥,我穿上棉襖馬上下去。”
葉茂生說罷就要關上窗戶,這時就聽到葉晨對他提醒道:
“生子,記得跟李文說一聲,咱們沒準兒幾天回來呢,別讓你媳婦兒跟著瞎著急?!?/p>
葉茂生點頭答應,關好窗戶后,先是來到了臥室,李文這邊才剛進入夢鄉(xiāng),就被他給扒拉醒,沒好氣的說道:
“大晚上不睡覺,你又瞎折騰什么?”
葉茂生對著李文的面頰輕吻了一下,然后說道:
“媳婦兒,川哥那邊有任務需要我過去幫忙,我這兩天可能都回不來,先跟你打聲招呼?!?/p>
李文得知是和葉晨在一起,她早就習以為常,畢竟前幾個月破西山礦案子時,自己老公也是跟著葉晨忙前忙后的將近大半個月。她輕聲說道:
“去吧,注意點安全。”
幾分鐘的工夫,葉茂生就從樓上跑了下來,葉晨正在樓門口來回踱步,皮夾克毛領上凝著層白霜。他從自己的兜里摸出了紅梅煙盒,捏了捏,已經空了,對著葉茂生問道:
“生子,你帶煙了嗎?”
葉茂生在自己的兜里摸了一圈,摸出個紅塔山煙盒,結果也空了。他笑著對葉晨說道:
“川哥,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小賣鋪買兩包煙,熬夜蹲人最廢煙了,沒這玩意兒可不好堅持。”
葉茂生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葉晨故意而為之,他仔細研究過當初葉茂生犧牲的那一段劇情,甚至連鏡頭模糊拍到的墻上掛鐘都研究了,為的就是確定他犧牲的準確時間。
在原世界里,葉茂生就是在買煙回家的途中,偶遇偷車賊牛玉國,在逮捕他的時候,被其從腰間抽出了五四手槍,連打了三槍喪命。
最關鍵的是這個牛玉國最終因為家里花錢幫他找了個訟棍,鉆空子沒判死刑,這是葉晨最大的意難平,所以他打算直接將這個禍害給徹底終結掉。
至于趙飛和魏處那邊,耽擱也就耽擱了,河昌市這么大,能過去支援他們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治服牛玉國這個雜碎的機會可不多。
葉晨拍了拍葉茂生的肩膀,跺了跺腳然后說道:
“走吧,我跟你一塊兒過去,正好活動活動。剛才還沒覺出來,在樓底下站了這么一會兒,身上還覺得冷了。”
胡同口的便民小賣鋪只有窗戶能依稀看到里面投出來的微弱燈光。兩人掀開棉被門簾進屋,柜臺后的老板娘正裹著軍綠色棉猴,里面掖著個熱水袋,在那里看著電視劇《承諾》。
幾分鐘后,葉晨和葉茂生從小賣店買完煙出來,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時候,葉茂生突然拽了葉晨一下,指了指里面的小巷。
幽暗的巷子像條被凍僵了的蛇墻根處堆著雪堆,只見一個黑影正蹲著身子在一輛桑塔納旁邊,手里面拿著一把不銹鋼大尺子,對著車鎖的位置插去。葉茂生對著葉晨小聲說了句:
“川哥,偷車的!”
說完葉茂生就朝著那邊跑去,還沒等偷車賊牛玉國把車子給發(fā)動著,他直接拉開了車門,一把將其從車里薅了出來,說道:
“警察,跟我去趟派出所!”
牛玉國自然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他一個沖撞把葉茂生給撞倒,就要撒丫子。誰知道葉茂生反應很快,一個前滾翻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手臂一把鎖住了牛玉國的脖子。
牛玉國惡向膽邊生,從挎兜里摸出了手槍,反手朝著葉茂生的腰間打去,只聽“砰”的一聲,葉茂生就好像是泄氣的皮球,雙腿一軟,松開了牛玉國。
牛玉國這邊正要對葉茂生補槍,然而他沒機會了,葉晨一槍打中他持槍的右手,一槍打中了他的左胸,另外一槍直接命中了他的腦袋。
葉茂生用的是非常專業(yè)的莫桑比克射擊法,這種射擊方法講究的就是快速精準的連射,以最快的速度讓敵人失去行動能力。《疾速特攻》里給狗報仇的基努里維斯,就是使用這種槍術的大行家。
葉晨的出槍速度是經過專業(yè)訓練的,按照道理牛玉國還沒等拔槍他就能置其于死地,只不過那樣名不正言不順,后續(xù)會經歷一系列跟檢察院和法院的扯皮,真當警察的槍可以隨便開的呢?掣肘頗多,這也是一種無奈之舉。
葉晨之所以敢讓葉茂生冒這么大的險,因為牛玉國第一槍是命中葉茂生小腹的,而且是盲射,打中臟器的概率極低,再不濟命也能保住,這些都是基于葉晨作為一名一聲對人體構造的了解。
而他之所以會出手這么狠辣,是因為牛玉國這個王八蛋,在葉茂生亮明了警察的身份后,他居然還敢持槍襲警,他已經有了取死之道,這怨不得任何人。
牛玉國此時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葉晨摘下了自己的圍脖,幫著葉茂生按住了傷口,對他說道:
“生子,忍著點,咱們這就去醫(yī)院!”
李文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外面的幾聲槍響,她直接被從睡夢中驚醒,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因為自己的丈夫這才剛下樓不久啊。
她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了件外套,連鞋都沒顧得上換,穿著趿拉板兒跌跌撞撞的朝著樓下跑去。
剛出了樓棟,李文就看到葉晨攙扶著葉茂生上了他那輛吉普車,她趕忙問道:
“川哥,茂生這是咋啦?出什么事兒了?”
“李文,趕緊上車,生子中槍了,需要立刻去醫(yī)院!”葉晨在風中嘶吼著。
李文不敢耽擱,趕忙小跑著上了吉普車的后排座,看到丈夫用手捂著小腹,看到她時虛弱的面孔還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小文,我沒事兒!”
李文此時已經聞到了一絲血腥氣,尤其是吉普車里開著暖風,和血氣混在一起,分外的難聞。她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呵斥道:
“你整天逞什么能啊你?!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可怎么辦?。浚 ?/p>
李文雖然是呵斥的語氣,可是借著車前面開著的大燈反光,她已經看到了葉茂生正用力按著出血的傷口,殷紅的血液已經把葉晨的羊絨圍脖給徹底浸透了。她趕忙幫丈夫按好了傷口,然后柔聲道:
“茂生,你跟我說會兒話,千萬別睡,咱們馬上就到醫(yī)院了?!?/p>
李文說著話的時候,她眼淚不爭氣的肆意流淌著,她是真的擔心丈夫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她這心里七上八下的,整個人徹底亂了陣腳。
葉晨一邊開車的同時,一邊已經撥打了醫(yī)院那邊的急救電話,甚至把這件事情通報給了戴局和韓局,因為這次是涉槍的案子,有警察受傷了,而且還擊斃匪徒了,有很多的后續(xù)需要他們幫著處理。
整個西山分局接到消息都動了起來,尤其是刑警隊的這些人更是一股怒火上涌。前陣子西山礦的案子,就已經有歹徒槍殺警察的案子,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刀槍炮敢朝著他們下手,只能說這些人實在是太猖獗了!
刑警隊這邊在葉晨這里問明了出事地后,胡兵帶著下面的人和局里的法醫(yī)出現(xiàn)場去了,至于戴長江和韓敬東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葉晨和葉茂生的妻子李文,正在醫(yī)院三樓的手術室門口焦急的等待著。
韓敬東大步走到了葉晨面前,對他沉聲問道:
“秦川,小葉他怎么樣了?”
葉晨指了指手術室門口上方亮著的燈,輕聲道:
“韓局,生子腹部中了一槍,他正在里面搶救著呢!”
戴長江此時也走到葉晨身邊,開口問道:
“秦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
葉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韓敬東和戴長江氣的嘴唇都哆嗦,韓敬東恨聲說道:
“我看這群炮子是消停日子過夠了,老戴,你來到市局的任務有了,立刻組織一次全市范圍內嚴打,我要讓這些混蛋無所遁形!”
幾人安靜的在急救室外焦急的等待著,過了大概兩個小時,主刀的醫(y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葉晨第一時間沖到他面前,開口問道:
“醫(yī)生,病人的情況怎么樣?”
醫(yī)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笑著對葉晨說道:
“幸虧你送來的及時,還好,子彈沒有擊中臟器,只是把腸子給打折了一截,手術進行的很順利,病人已經送去ICU了,蘇醒后觀察一段時間,就能送去普通病房了?!?/p>
葉晨這才松了口氣,其實他今天讓葉茂生挨了一槍,算得上是冒險之舉,他只是基于自己的判斷賭了一把,還好賭贏了,他從死神的手里把葉茂生的命拽了出來,同時也讓牛玉國那個王八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李文無力的癱軟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剛才丈夫被送進手術室后,她渾身的肌肉都處于繃緊的狀態(tài),直到這時,她才小聲喜極而泣。家里的孩子還那么小,丈夫要是走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就在這時,樓梯處突然傳來有人上樓的凌亂腳步聲,來的人是帶著刑警隊剛出完現(xiàn)場的胡兵,和葉晨的妻子何青蓮。
胡兵來到了韓局和戴局身邊,開口匯報道:
“韓局,戴局,刑警隊那邊已經出完現(xiàn)場了,死者牛玉國,因偷盜罪判過三年有期徒刑,根據技術科法醫(yī)的勘驗,葉茂生腹部取出的那顆子彈,就是牛玉國的槍打出的。
人已經被秦川當場擊斃了,手腕處中了一槍,左胸部中了一槍,腦袋中了一槍,只能說秦川的槍法是真準,槍開的是真及時,要不然根據牛玉國槍里剩下的子彈,讓他對葉茂生補槍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韓敬東平日一向沉穩(wěn),此時卻也壓不住心里的火氣,怒聲說道:
“這個王八蛋他死有余辜!”
葉晨走到了妻子的身旁,抱了抱她然后叮囑道:
“這兩天李文怕是要一直陪在醫(yī)院,你把海平接到咱們家住兩天,有空在家做點飯送到醫(yī)院來,和李文換著班幫忙陪護一下?!?/p>
何青蓮點了點頭,看向丈夫柔聲說道:
“家里交給我你就放心吧?!?/p>
……………………………………
葉茂生這邊住院,葉晨也走上了自己新的工作崗位,去到市局預審科報道去了。葉晨沒來之前,預審科有個副科長,叫譚木林,是他的副手。
市局預審科在一片老舊的平房,算是個相對冷門的部門,譚木林從門外把葉晨迎到了屋內,對著屋內的眾人說道:
“大家把手里的活都放放,這位呢是咱們科新來的科長秦川同志,大家歡迎!”
一陣掌聲中,葉晨禮貌的鞠躬行禮,然后四目望去,發(fā)現(xiàn)預審科的這群預審,平均年齡都在四十五到五十之間,甚至是有的已經超過了五十歲。
這里面還有個葉晨的熟人,就是上次偵辦西山礦案子時,和他一起進行審訊的老李。葉晨絲毫沒因為這些人年老體衰而小看了他們,能在預審科干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是有著自己的道行的。
葉晨心里很清楚韓局為什么會把自己發(fā)配到預審科,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盡管自己在西山礦案子上表現(xiàn)的很出色,可是他為了盡可能的縮短辦案時間,采取了很多的非常規(guī)手段。
在韓敬東的眼里,自己多多少少都表現(xiàn)出了一些急功近利,這在他眼里是要不得的,所以他才會想著在預審科這樣的部門打磨自己。
再有一點,預審科對接的是檢察院和法院,很多的取證工作都需要這邊來完成,所以日常的工作瑣碎得很,多的是水磨功夫,對于磨去一個人的棱角絕對是有好處的。
只是這個安排讓葉晨有些哭笑不得,因為他魂穿到秦川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他的這些個小毛病,只是這一點他無法對任何人解釋,所以也只能是聽之任之。
和老李還有預審科其他的老同志簡短的寒暄了幾句,葉晨被副科長譚木林給叫進了辦公室。譚木林手里抱著厚厚一沓卷宗,笑著對葉晨說道:
“秦科長,聽說你要來,我提早呢就把卷宗給整理出來了,就等著你來了。這案子呢壓了十幾起,時間最長的是郭鳳英常青油田詐騙案,四年了,沒訴出去?!?/p>
葉晨啞然失笑,四年了檢察院那邊還沒起訴出去,這就等于郭鳳英已經在看守所里超長羈押了四年,這在后世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
葉晨化身最佳捧哏兒,笑著對譚木林問道:
“四年了檢察院還沒起訴,聽你的意思毛病出在咱們身上嘍?能給我說說是為啥嗎?”
譚木林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開口回道:
“辦案機關證據做的不扎實唄,可咱也沒那個條件去做扎實啊。咱預審的活兒特別磨人,把那有本事的有能力的全都給磨泡了,剩下的全都是這些老弱病殘。
這要是遇到什么大案要案吶還好,檢察院可以提前介入,咱領導呢又重視,證據做的足,基本上沒啥問題。
這里積壓的都是一些小案子,細枝末節(jié)多,很難把它辦扎實了,一有不對咱就得跟檢察院那邊拉鋸推磨的扯皮,動不動就打回辦案單位,時間長了那些有本事的都不愿意來預審科,沒本事的又干不了這些事兒。
秦科長,你看你當過刑警隊副隊長,年輕、有能力,估計來這兒啊也是為了提職,說不準哪天就被調走了,這些我都理解。
不過我這心里啊,是真希望你能把這兒給整起來,你看就現(xiàn)在這死氣沉沉的狀態(tài),我覺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那什么,秦科長,你就當我這個老頭子嘴碎啰嗦,你剛來,我先把案卷給你留這兒,我就不打擾你了,回頭你看看?!?/p>
看著譚木林離去的身影,葉晨意味深長的笑了,他輕輕摩挲著辦公桌上的這些個卷宗,心說這要不是韓敬東那個老狐貍的故意為之,我才不相信老譚你會干這得罪人的事兒呢。
葉晨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去仔細的梳理了一下這厚厚一沓卷宗卷宗,總計十二起沒訴出去的案子,只不過其中郭鳳英的案子是最棘手的,其他的案子因為案發(fā)時間短,補充偵查的難度還沒那么大。
最終葉晨周一開例會的時候,把手底下的這些個老弱病殘都召集了起來,他自己把最難啃的這塊硬骨頭先接了下來,至于剩下的則是分發(fā)給底下人了,先磨著看,畢竟飯要一口口的吃。
葉晨仔細研究過郭鳳英案卷宗,他知道自己這時候去到檢察院找這件案子的經辦人柴檢只能是碰一鼻子灰,因為當初郭鳳英為了給自己拉保護傘,曾經捐給鎮(zhèn)里三萬塊錢,檢察院那邊一個勁兒的催預審科這邊,務必要追回來。
不過柴檢不能找這不要緊,自己可以去找他的頂頭上司孫檢察長,因為西山礦案子時,檢察院提前介入,孫檢察長可是直接經辦人,當時二人之間關系處的可是很不錯的。
而且現(xiàn)在就指望著自己手底下的這些老寶貝兒去辦這些難纏的案子,他也不現(xiàn)實,這老冷天的,他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出去辦案,再摔一跤,那可就有熱鬧可瞧了。
這時候就得找韓敬東這個老狐貍了,你磨練我這沒關系,但是你總得給我動力吧?只想著牛耕地,不管牛吃草這可是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