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澡堂子出來,日頭正毒。哈爾濱七月的太陽不比南方溫柔,曬在剛搓完澡脫了一層皮的身上,火辣辣的疼。
李山河站在門口臺階上,瞇著眼睛點(diǎn)了一根煙,深吸一口,讓尼古丁在肺里轉(zhuǎn)了個圈,才緩緩?fù)鲁鰜怼?/p>
這一口煙,把剛才澡堂子里那股子悶熱和壓抑沖散了不少。
彪子穿了個大褲衩子,手里拎著還沒干透的跨欄背心,那一身腱子肉油光锃亮,跟剛才在里面被熱水泡透了的紅蝦似的。
他一出來就挺胸抬頭,那架勢恨不得橫著走。
“二叔,老周給的那三十號人擱哪呢?”
彪子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大嗓門震得旁邊賣冰棍的老太太一哆嗦,
“咱是不是現(xiàn)在就過去把人領(lǐng)了?三十個兵王啊,那是啥概念?咱帶著這幫人殺去香江,還不得把那個叫喪狗的屎給打出來?”
李山河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腳:“把衣服穿上!光天化日的,顯擺你那身膘呢?那是人家的地盤,你有幾兩肉夠人家剁的?”
彪子嘿嘿一樂,也不惱,麻利地把背心往身上一套:“那咋整?老周不是說給咱開綠燈嗎?咱不去接人,難道還在這曬著?”
“接個屁的人。”
李山河彈了彈煙灰,目光投向遠(yuǎn)處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老周那三十個人是好鋼,那是用來捅刀子的??稍圻@次去,不光是要捅人,還得在那個地界把盤子扎穩(wěn)了。光靠這三十個外人,咱就是個打手團(tuán)。事兒辦完了,人一撤,咱手里還剩啥?”
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狠狠碾滅:“咱得帶自已的人。得讓香江那幫生番看看,咱們不僅有刀,還有拿刀的手,更有這雙不把他們當(dāng)回事的眼珠子?!?/p>
“自已人?”彪子撓撓頭,
“你是說公司里那一幫?那幫小子搬個貨還行,真要是動刀動槍,怕是得尿褲子吧?”
“也不全是廢物?!崩钌胶愚D(zhuǎn)身攔了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那時候還是拉達(dá),
“回公司。把二愣子給我叫上,再從這幫跟著咱們跑蘇聯(lián)線的老人里,挑一些嘴嚴(yán)、手黑、見過血的。尤其是那些跟老毛子倒騰木材時,敢跟對面酒蒙子搶貨的?!?/p>
出租車在坑洼不平的柏油路上顛簸,車廂里彌漫著汽油味。
李山河靠在后座上,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香江那個地方,水太深。老周給的三十個偵察兵是底牌,是關(guān)鍵時刻用來救命和殺人的。
但平時的場面,得靠自已人撐著。
要是連個看大門、跑腿、打探消息的都是借來的兵,那這安保公司就成了空中樓閣,隨時能被人抽了梯子。
到了公司樓下,魏向前正指揮著幾個工人往一輛大卡車上裝鋼材。
看見李山河回來,他趕緊跑過來,手里拿著個文件夾。
“哥,剛才又有兩撥人來打聽消息,問咱們是不是要往南邊發(fā)展。”
魏向前擦著汗,“消息傳得太快了,我都沒敢接茬。”
“不用管他們?!崩钌胶哟蟛阶哌M(jìn)辦公室,把外套往沙發(fā)上一扔,
“向前,給我挑人。以前在林子里打過獵的,或者是后來加入進(jìn)來,但是在邊境上跟老毛子干過架的。要十個,只要精銳。告訴他們,這次去南邊,不是去發(fā)財,是去玩命。想去的,把安家費(fèi)給足了;不想去的,不勉強(qiáng)。”
魏向前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李山河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行,這事我熟。咱們隊(duì)伍里有幾個退伍的工程兵,還有幾個以前在林場當(dāng)過保衛(wèi)科的,手底下都有功夫,早就嫌現(xiàn)在的活兒沒勁了?!?/p>
“還有,”李山河坐在老板椅上,拿起桌上的電話,手指在撥號盤上停頓了一下,
“給南邊掛個長途。我要找范老五。”
魏向前臉色一變:“哥,老五那條線這時候動合適嗎?那邊正是亂的時候。”
“就是因?yàn)閬y才找他。”李山河眼神冷冽,
“香江那是花花世界,也是個大染缸。咱們要是空著手去,那就是送上門的肥肉。咱得讓范老五給咱們備點(diǎn)土特產(chǎn)。我不信香江那幫古惑仔手里拿的西瓜刀,能硬得過范老五手里的五六沖。”
彪子在旁邊聽得熱血沸騰,搓著大手:“這就對了!二叔,要是能搞幾挺機(jī)槍,俺高低得給那個喪狗上一課,讓他知道知道啥叫火力覆蓋!”
李山河沒理他,手指快速撥動轉(zhuǎn)盤。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電流聲,還有接線員不耐煩的聲音。
“接云南瑞麗,轉(zhuǎn)緬北那個只有編號的聯(lián)絡(luò)站。對,就說我是朝陽溝的小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