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遣返滯留的盲流是老傳統(tǒng),為的是減少不安定因素,讓四九城的百姓過個好年。
這活兒的前期工作,街道都干完了,早就把哪里有滯留盲流排查清楚。遣返的主力是街道辦的人和治保大隊,讓派出所派人過去,主要是起震懾作用。
這年頭的派出所還是很有震懾力的,進(jìn)了派出所,不管青紅皂白都要先挨頓揍的傳聞,早就深入人心。
周啟明沒有亂派活兒,讓他們各自負(fù)責(zé)各自的區(qū)域,下午上班的時候,先去街道辦報到,然后跟隨街道辦的人員回到各自負(fù)責(zé)區(qū)域。
還要去街道辦報到,就不能讓街道辦的人到派出所來?
派出所在街道辦面前還是沒地位,周啟明的腰桿咋就不能硬起來?
劉根來對這種破事兒沒啥興趣,他已經(jīng)參與好幾次了,早就木了,遲文斌卻挺精神,一副摩拳擦掌,準(zhǔn)備大干一場的架勢。
看你那個沒見識的樣兒。
劉根來暗暗腹誹著。
輪到沈良才這個指導(dǎo)員講話的時候,又是一通大道理,說的都是這次行動的意義。
嘚吧了半天,劉根來一句話就給他總結(jié)了,幫街道辦就是幫自已,因?yàn)榍宄亩际歉髯詤^(qū)域的不穩(wěn)定因素。
給自已干活嘛,當(dāng)然要用點(diǎn)心。
劉根來想起了王平一家。
工作給他們找的真及時啊,要是沒工作,王平一家也會被遣返,那個跟他爹重名的小屁孩就要遭大罪了。
四九城里像王平這樣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但不是每個人都有王平一家的幸運(yùn)。
不是上頭心硬,非要大冷天的往外攆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要是沒戶口沒工作的人都待在四九城不走,那四九城還不亂套了?
布置行動耽誤了不少時間,上午剩下的時間就不夠巡邏了,回到辦公室,眾人都圍在爐子旁邊,烤火烤地瓜,打屁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熱了,烤著烤著火,齊大寶這貨居然把鞋子脫了,只是一瞬間,辦公室里就沒法待了。
這貨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腳,也愛出汗,再被爐子一烤,襪子都冒白煙。
“趕緊穿上,你想熏死誰?”王棟張口就罵,還把爐鉤子舉起來了。
秦壯可能是早晨唱歌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還用歌聲給王棟配著音。
“爐鉤子向齊大寶的腳上砍去?!?/p>
“那是腳嗎?那是豬蹄子?!瘪T偉利給自家徒弟糾正著錯誤。
“穿上穿上,烤地瓜都沒法吃了?!边t文斌也在一旁催促著,這貨還在惦記吃的。
“還是根來好啊,不像他們那么矯情?!饼R大寶嘟囔著穿上鞋,還攬住了劉根來的肩膀。
“呼……把你的爪子拿開?!?/p>
劉根來長長松了口氣,剛聞到臭腳丫子味兒,他就在憋氣,直到齊大寶把鞋穿上,這口氣才松了。
連氣兒都沒喘,哪兒能倒出嘴來討伐齊大寶?
這也符合他鼻子靈的人設(shè)。
“哈哈哈……”遲文斌忽然一陣大笑,還前仰后合的,滿臉都是幸災(zāi)樂禍。
笑個雞毛?
就跟你自已沒聞到臭味兒似的。
劉根來正腹誹著,一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讓他也樂了。
遲文斌前仰后合的時候,把腳翹起來了,皮鞋鞋頭的鞋面和鞋底之間開口了,跟個大嘴似的長著,遲文斌花里胡哨的襪子都露出來了,這貨光顧著幸災(zāi)樂禍,還沒有覺察。
該!讓你幸災(zāi)樂禍。
劉根來假裝沒看到,也沒提醒他,就等著他下午出任務(wù)的時候出糗。
可惜,事與愿違,秦壯這貨眼睛還挺尖,也看到了遲文斌皮鞋開膠了,問了一句,“你鞋咋了?”
他這一提醒,眾人都看到了。
“我說咋那么臭呢,鬧了半天是文斌的腳臭,你們還嫌我?”齊大寶立馬來了一句,還想給自已找補(bǔ)。
“人家腳再臭也沒拿出來?!蓖鯒澚ⅠR把翹起來的尾巴按了下去。
就是這話咋感覺味兒不對呢?
這是在幫遲文斌說話,還是嫌遲文斌腳臭?
“啥時候破了我都不知道?!边t文斌歪著腳脖子,還翹了翹腳指頭,這一壓一翹,口子又張開了。
“這鞋跟著你遭老罪了?!眲⒏鶃睃c(diǎn)了根煙,壓著臭腳丫子味兒。
“保義瘸兒還在吧?根來,你帶他修修鞋去,別耽誤下午的事兒?!蓖鯒澐愿赖?。
修個鞋還得人帶著?
你當(dāng)這貨還沒斷奶?。?/p>
腹誹歸腹誹,可王棟又是組長,又是師兄,下午也有任務(wù),公私兼顧,王棟的確能吩咐他辦事兒。
“烤地瓜給我留著,那個最大的,誰都別動。”
劉根來狠抽了兩口煙,把煙屁股往煤上一丟,帶著遲文斌出了派出所,直奔保義瘸兒的修鞋攤兒。
保義瘸兒還挺知道冷熱,攤位一直隨著季節(jié)走,天熱的時候,他在陰涼地兒待著,天一冷,他就找個能曬到太陽,還能背風(fēng)的墻角。
走近一看,保義瘸兒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一個五六十歲的婦女在跟著忙活。
劉根來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保義瘸兒他媽。
他媽啥時候又回來了?
上周找他釘鞋掌的時候,他媽還不在這兒呢!
盡管空間有倒擋功能,但鞋子衣服這些日常消耗品,劉根來從來不用,不光是因?yàn)椴徊钸@點(diǎn)錢,還因?yàn)闆]必要因?yàn)檫@種小事讓人多想。
都是一樣的巡邏,一樣的穿制服,咋你的鞋總是新的,還不用釘鞋掌,你的制服總是新的,還不褪色?
不好解釋。
見兩個公安朝這邊走來,保義瘸兒她媽明顯有些拘謹(jǐn),慌忙把頭垂下來,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正在修鞋的保義瘸兒覺察到了他媽的異常,一抬頭,就看到了劉根來和遲文斌。
“劉公安,鞋又壞了?”
保義瘸兒話說的挺自然,但神色里多多少少也有點(diǎn)不安。
“他修鞋。”劉根來指了指身后的遲文斌。
走了這段路,那只鞋子開的口似乎更大了,遲文斌走一步一咔噠,卻還是該咋走就咋走,絲毫沒有因?yàn)樾訅牧?,耽誤走路。
嗯……這好像是個哲學(xué)問題。
劉根來思維有點(diǎn)發(fā)散。
保義瘸兒看了一眼遲文斌的鞋,神色明顯一松,又沖他媽說道:“媽,你給劉公安拿個凳子?!?/p>
鞋攤兒就三個凳子,保義瘸兒屁股底下一個,給修鞋的人坐一個,還有一個坐在保義瘸兒他媽坐著。
保義瘸兒她媽連個梗兒都沒打,立刻把自已坐的凳子遞給了劉根來。
劉根來沒接。
再看不上保義瘸兒他媽,人家也是長輩,年齡在哪兒擺著,咋可能人家站著,他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