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去給晏子歸回稟,公主做的決定,陳清穎已經(jīng)讓人送回家去了。
“長玄?”
甘草點(diǎn)頭,“公主說,她若不走,等大公主回過神來,還要多費(fèi)一遍口舌?!?/p>
“長瀛一直鬧挺,她是要出頭,要做主的人,原本擔(dān)心長玄太過聽她姐姐的話,現(xiàn)在看來,她還是有自已的主見?!标套託w感嘆,“這個陳清穎的事,她有說怎么辦嗎?”
“公主什么都沒說?!备什萏骊惽宸f說了句好話,“如果她所說句句屬實,那她也確實不容易,還是小孩子,沒有章法,才會做出今天這樣不理智的行為?!?/p>
晏子歸輕笑,“她忍辱負(fù)重隱藏了這么多年的仇恨,在杭州這么多貴女里脫穎而出,得到長瀛的喜歡,把她帶到陛下面前,你認(rèn)為她是一個沒有成算,只會意氣用事的人?”
“她聽了說書的誅九族,聽說了我善妒不能容人的傳言,又怎么會不知道,帝后不喜官員內(nèi)幃不修,私情混亂。”
“那她今日是故意的?”甘草蹙眉。
“不管是有意還是故意,她的目的都達(dá)到了。”帝后是仁慈的人,對她如同小兒玩笑一般的失儀多半會輕拿輕放,但是她爹的事捅到御前,后果如何不說,至少向上走的青云路是徹底斬斷。
“要真是屬實,她爹可真是披著人皮的畜生?!标套託w皺眉,這是貪得無厭,“去查清楚,如果屬實,這官也必不能讓他繼續(xù)做了,對發(fā)妻親子尚且如此無情,又怎么能相信他會是一個對百姓好的父母官?!?/p>
長瀛兀自生氣,不肯吃晚飯,晏子歸過去看她。
“也不知道隨了誰,我和你父皇氣性可都不大。”晏子歸笑著撫摸她的后背,長瀛趴在榻上悶悶不樂,“好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公主肚里要能行船隊才是?!?/p>
“我就是生氣?!遍L瀛郁悶,“她要是真有難事,過去的那么多天,她都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同她想辦法,不過就是報仇,難道我?guī)筒涣怂??!?/p>
“我滿心歡喜以為交到好朋友,帶去給父皇看,她給我整這么一出,她是小丑,把我也變成了小丑?!?/p>
“如果她提前告訴你,你會怎么幫她報仇?”晏子歸問。
長瀛陷入沉思,“那看她的訴求是什么,如果想要她父親死,那就找出她父親的罪證,請父皇定奪?!?/p>
“他既然那么喜歡設(shè)計自已的妻子與人通奸,就原樣畫葫蘆,給他現(xiàn)在的妻子羅織一樣的罪名,那繼母的奸生子,也沒有活在世上的必要了?!遍L瀛皺眉又理直氣壯,“傷天害理之人就應(yīng)該斷子絕孫?!?/p>
晏子歸有些驚訝,長瀛睚眥必報的性格,年紀(jì)小小竟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解氣,但也有些陰狠。
她看向長玄,“那你會怎么做?”
“首先得弄清楚這件事的真假?!遍L玄沉穩(wěn)。
“這還能有假?”長瀛急得坐起,“她編出這樣的故事來陷害她爹?這也說不過去呀?!?/p>
“不管事情多么離奇,不能聽信一面之詞,記憶也會騙人?!遍L玄解釋,“在她的立場看來確實很可惡,很值得恨,但是她父親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還是要查清楚再決定,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p>
“那你的意思就是,她的母親真的和人私通咯?”長瀛問,“但是她母親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死無對證,只有活人的說法,難道你要說她的恨沒有來由?這么多年都是她自已作繭自縛?!?/p>
“那總要查一下吧?!?/p>
“問題是根本就查不清楚啊?!?/p>
姐妹倆先爭執(zhí)起來。
晏子歸連聲道好了,“這件事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你們要記住,但凡行事,必有痕跡,沒有什么是查不清楚的,也不能覺得查不清楚就不查,全憑感情行事。”
“這件事確實駭人聽聞,子告父,天然就處在不利的地位,但是,她不是為了旁人,是為了她的母親,生身之恩,碎骨相報,是孝女呢。”
時下都認(rèn)為父親比母親重要,她能記得母親的不公,為之奮不顧身,無論如何,晏子歸都要嘉獎她的勇氣。
“就算她真的報了仇,以后又怎么辦?”長瀛突然又感性起來,“父親是她的依仗,現(xiàn)在她親手毀了她的依仗,天地之大,她還能去依靠哪個?!?/p>
“和殺母殺兇的仇人共處一室,只怕她也不覺得是依靠,只是無盡的煎熬?!遍L玄嘆氣,“怕什么,天地之大,還怕沒有她的容身之所,離開此地,誰又知道她呢?!?/p>
晏子歸笑著看她們,她們還小,覺得女子必須要依靠某人,不是父兄,就是夫君,又覺得陳清穎父親事發(fā)那日,她也不再是官小姐,估計要避走他鄉(xiāng)才能活下去。
就算事發(fā)又如何,陳清穎是苦主,陳家的錢財歸于她,立個女戶也能活下去,她能隱忍這么多年只為了報仇,心性之強(qiáng),普通人眼里的困境對她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那你現(xiàn)在不怪她欺騙你了?”晏子歸問長瀛。
長瀛表情又變得惆悵,“她身世可憐是一回事,但是她騙了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p>
“我可憐她的遭遇,希望她可以報仇成功,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原諒她對我的欺騙?!?/p>
晏子歸肯定點(diǎn)頭,十分欣慰,“你知道就事論事,一碼歸一碼,就是明理的第一步,她利用了你的信任,你有不原諒的理由?!?/p>
“此事完畢,也許終其一生你們也不會再碰面,母后希望你遵從內(nèi)心的選擇,不留下遺憾。”
長瀛撲到她懷里,明明是快樂的南巡之旅,為什么對她而言,要有個這么沉重的句號,她只想有個合心意的玩伴,不想要其他。
晏子歸拍著她的背,可是這就是人生啊,它并不全是由快樂組成,就是由那些你不喜歡的,不想接受的組成。
兩人睡了一覺起來,全程跟進(jìn)陳家的事,問詢的時候還必須在邊上旁聽,晏子歸本意是不要大張旗鼓,兩人這么一弄,完全驚動了。
陳家那邊反應(yīng)也快,很快推出一個族人來,都是他見陳詞考中進(jìn)士,即將發(fā)達(dá),就心生妒忌,故意陷害他的娘子,給他戴個綠帽,陳詞事先不知情,這么多年都不知情。
陳詞這么多年才得知亡妻死亡真相,大喊著阿英我對不住你,當(dāng)眾噴出好大一口血,然后昏迷過去。
陳家吃齋念佛的祖母出來,摟著陳清穎哭天搶地,難為你這么小的孩子,一直記著這件事,全家老少,這么多人,還不如一個孩子眼明心亮,我們都錯怪你母親了,兒啊,你母親死的冤。
誣告的人落了個二十杖打,不治身亡。
陳清穎洗清楚母親身上的不貞,但也僅此而已,這么多年的諱莫如深,誰都知道她是枉死。
陳家現(xiàn)在亂成一鍋粥,但這些都是假象,只是給上面一個交代。
公主不會永遠(yuǎn)在杭州,等她們走后,等著陳清穎的是什么,她不敢想。
長瀛對這個結(jié)果不滿意,但是事情架在這,又不能繼續(xù)下去,她干脆讓人再調(diào)查陳清穎兄長落水溺死一事。
此事要再推出一個陳家族人來平息。
被選中的倒霉蛋有個愛他至深的母親,她不知道什么是家族的榮譽(yù)和以圖將來,她只知道自已好不容易生養(yǎng)大的孩子馬上要變成一灘沒有聲息的血肉。
她跪在堂下哭泣,當(dāng)年只是以陳家族人的名義邀陳青玄出來,按著他的頭壓在水下的人是大娘子的陪房。
虎毒不食子,陳家人身上留著一樣的血脈,沒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殺人。
陳詞依舊在昏迷中,他想借昏迷一事從這件事中脫身,如今也不好出面拯救自已的娘子,他這娘子娘家本有些勢力,這些年也不如當(dāng)初,再加上現(xiàn)在公主就在一旁盯著此事,也不好找人走動。
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時。
陳清穎和繼母見面,問她當(dāng)初為什么會看上一個有婦之夫,你家世好,人又漂亮,什么如意郎君找不到,為什么要找她爹。
繼母諷刺笑道,“當(dāng)然是你父親主動找上來了,我爹欣賞他有野心,狠厲,哼,早知如此,我就不應(yīng)該嫁給他,他對你母親狠,現(xiàn)在對我,也是如此?!?/p>
她娘家已經(jīng)說不上話,他現(xiàn)在裝死不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被放棄了。
“你又是什么好人,我哥哥總是你殺的?!?/p>
“早知道你繼承了你爹的狠,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殺了你,留下你哥那個蠢貨?!崩^母看著她,“你也只能到這里了,我會把此事都推給我的乳母,在我坐月子時安排的此事,我完全不知情,然后呢,還能怎么責(zé)罰我?”
“就算讓你爹休了我,把我趕到庵堂里了此殘生,我還有孩子,等陛下離開杭州,一切都會恢復(fù)如初,而你爹,也不會再給你攀咬一口的機(jī)會,這次你再怎么裝傻充愣也沒有機(jī)會了?!?/p>
陳清穎看著她露出笑容,“是嗎?”
她拿出匕首,在繼母的尖叫聲中,塞進(jìn)她手心,再捅入自已腹中,“你自知罪行敗露,要?dú)⑽倚箲?,被抓了個正著?!?/p>
“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還沒見過牢房長什么樣子吧?”陳清穎好像不知道痛,“你成了罪婦,你自身難保,你猜猜你的孩子們會怎么樣?”
“我爹能殺一個兒子,就能殺第二個,只要有女人,他何愁沒有兒子?!?/p>
“你瘋了,你完全是瘋子。”繼母失控大叫,但是她的手被陳清穎牢牢攥住,掙脫不能,外面已經(jīng)有腳步聲接近。
“你們都知道我是借公主的勢,也都知道,公主是留不住的,所以,我當(dāng)然要趁著公主在,鬧的越大越好,你們想低調(diào)順從,敷衍了事是不可能的?!?/p>
陳清穎嘴角滲出血跡,她還在笑,本來就是,她活不活無所謂,這家里所有人都不能好過。
都去給她母親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