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強(qiáng)抬頭瞅了他一眼,臉色沉沉。
“啥事兒?”
“沈國華的事。”
沈琰不緊不慢道。
沈榮強(qiáng)抽了一口旱煙,“吧嗒”一聲敲了下煙桿,就算是應(yīng)了。
“沈國華去京都念書,哪兒用得了這么多錢?爸,你想過沒想過?”
沈琰一針見血。
他笑得神色淡淡,略略有些譏諷。
沈榮強(qiáng)一愣。
“每個月都拿幾十塊,這些都快趕上咱們之前好幾個人的生活費了?!?/p>
“他去念書,又不是去享受,一個月幾十塊,比人拿工資的都高!憑啥呀?”
“語錄上說,艱苦奮斗,勞動光榮,他沈國華去念書,就應(yīng)該吃吃苦,多忍耐,可不興鋪張浪費!”
“咱們給他錢,那就是害了他!”
沈琰看了沈榮強(qiáng)一眼。
繼續(xù)道:“爸,我可打聽過了,縣城里那些個去念大學(xué)的,每個月頂了天就是十塊錢生活費!為啥他沈國華就要這么多?”
沈榮強(qiáng)聞言,皺著眉頭抬頭看了沈琰一眼。
“真的?十塊錢?”
沈琰點頭:“嗯,十塊錢!你要不信,下次我?guī)闳タh城,你自己問!”
“老大明明和我說,京都啥東西都貴,吃個飯都要一兩塊哩!”
沈榮強(qiáng)嘟囔。
旋即緩過神來,將手里的旱煙在地上敲了敲。
“你個小輩管這些事兒干啥?”
沈榮強(qiáng)聲音拔高了幾個度,“反正不要你出錢!你安你的心!”
沈琰笑道:“我這是關(guān)心大哥!”
“爸,不這些了,先吃面!”
他遞了筷子過去。
沈榮強(qiáng)接過去,呼啦呼啦地吃了起來。
**
入夜。
沈琰走進(jìn)屋子里,蘇幼雪的房間還亮著燈。
就看見果果糖糖被縫補(bǔ)好的衣服。
抬頭看著蘇幼雪,皺起眉,“你先睡,明天再做,這么晚還補(bǔ)衣服,對眼睛也不好?!?/p>
“沒關(guān)系。”
蘇幼雪笑著道。
淡淡的橘色燈光下。
她笑得溫柔又漂亮。
“家里有了縫紉機(jī),方便不少?!?/p>
她頓了頓,又道:“你明天回來的時候,記得帶一包縫紉機(jī)的專用針頭,還有線圈回來?!?/p>
縫紉機(jī)的針頭容易斷。
之前張嬸子不愿意借人用就是這個原因。
也不怪她。
畢竟換一根針,腳踩下去,線圈一轉(zhuǎn),那都是錢,誰愿意這么大公無私?
沈琰點點頭。
他知道蘇幼雪的性子。
倔。
“那你早點休息?!?/p>
沈琰說完,又叮囑她早點休息。
之后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只是。
剛剛轉(zhuǎn)身,忽然眼角瞥見了放在針線籃里的一樣?xùn)|西。
似乎是……
書本?
“幼雪?這是什么?”
沈琰走過去,順手撥開壓在上面的針線。
就發(fā)現(xiàn)是一本針線裝訂起來的作業(yè)本。
還是泛黃的草紙。
上面第一二頁用鉛筆寫了一些作業(yè)。
蘇幼雪聞言朝著沈琰的手里看了一眼。
她頓時一笑。
“那是浩浩的作業(yè)本。”
“還不是果果糖糖,浩浩做作業(yè)的時候,兩個小家伙搗亂,把他本子扯散了,我?guī)退p起來。”
蘇幼雪笑著道。
她走過去,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用筆圈起來的題目,道:“他這幾題都不會做,讓我教,我今天晚上沒時間,準(zhǔn)備明天再教他?!?/p>
念書。
這兩個字,忽然竄進(jìn)了沈琰的腦海里。
他看著蘇幼雪,一個念頭沒由來地冒了出來。
“幼雪?!?/p>
沈琰頓了頓,忽然開口喊道。
蘇幼雪回頭看著他,“怎么了?”
“你有沒有想過,上大學(xué)?”
這話說完,蘇幼雪愣住。
“上……大學(xué)?”
蘇幼雪怔怔然,重復(fù)了一遍。
在這個寂靜的夜里。
窗外蟲鳴蛙叫,伴隨著床上果果糖糖淺淺的呼吸聲。
奇妙的融合涌入了蘇幼雪的耳朵里。
她的大腦,有過一瞬間的空白。
實際上。
這個想法,在之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無數(shù)次。
高考恢復(fù),在某些程度上來說,算是給知青返鄉(xiāng)提供了一條路。
蘇幼雪一起改造的幾個同伴,其中幾人就是通過高考回去的。
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
知識和書本的溫床。
她做夢都想。
但是……
蘇幼雪朝著床上看了一眼,果果糖糖翻了個身,踹了被子。
她走過去,細(xì)心將兩個小家伙的被子蓋好,而后做了個深呼吸,抬頭看著沈琰。
眸色溫柔又認(rèn)真。
“不瞞你說,以前會,做夢都在想?!?/p>
蘇幼雪笑著道:“但是現(xiàn)在,有了果果糖糖,也能夠為這個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我很知足了。”
沈琰沉默著沒說話。
“快去睡吧,明天你還有一大早起來做面皮?!?/p>
蘇幼雪笑著道。
“嗯?!?/p>
沉默良久,沈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去了。
蘇幼雪沒有看見的是,轉(zhuǎn)身的剎那,沈琰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堅定。
**
翌日。
天還沒亮,沈琰便把大哥薅醒了。
今天沈琰準(zhǔn)備做三百張涼皮。
好在涼皮這玩意兒做著不難,就是費點時間。
用了三個多小時,終于將五十多斤面都做完了。
一共做出三百二十張涼皮。
將配菜切好,并將全部東西全都裝上驢車后,沈琰回了趟屋。
推開門就發(fā)現(xiàn)蘇幼雪趴著睡在了縫紉機(jī)上。
沈琰一頓。
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了起來。
蘇幼雪很輕。
即便是這段時間伙食改善,她也還是纖細(xì)瘦弱。
縮在沈琰的懷里。
她睡得很香。
頭靠在沈琰的頸窩里,輕輕囈語。
沈琰將她放在床上。
一頭黑發(fā)如同瀑布般散開。
他起身,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眼神卻落在了她精致的臉蛋上。
沈琰想。
知青下鄉(xiāng),對于蘇幼雪來說是一場磨煉,但是,對于自己來說,卻是天大的幸運(yùn)吧。
他俯身,輕輕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
**
陳美云剛開門的時候沈琰就來了。
他將三百二十張涼皮和配菜,調(diào)料搬到店里。
“趕了三個多小時才做好?!?/p>
陳美云點頭,她看了眼那些切好的配菜和涼皮。
“你該不會一個人又切又洗又做的吧?”
每一刀都切得非常細(xì)膩。
她們都是老行家了。
基本上一眼就能夠瞧出來,這涼皮和菜都是出自同一人的之手。
沈琰笑著點頭:“瞞不過美云姐你的眼睛。”
陳美云聞言,皺起眉頭。
“你這樣可不行啊?!?/p>
陳美云道:“一個人得做到什么時候?這縣城就這么大,不抓緊時間多賣一些,到時候被別的店有樣學(xué)樣兒了去,你這涼皮的生意,可就到頭了!”
沈琰笑道:“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談第二次合作了么?”
陳美云眼睛一亮。
“說說看!”
沈琰道:“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抓住商機(jī)。”
他慢條斯理,和陳美云分析了一番。
實際上,不管任何一個年代,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詞——風(fēng)口。
這件涼皮,剛剛在縣城冒頭,那么接下來的一個月,就是最火爆最好銷售的時間。
接下來,巨大的市場將會被跟風(fēng)者瓜分。
這一點,是任何年代都無法避免的鐵律。
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迅速抓準(zhǔn)風(fēng)口。
掙到最豐厚的第一筆金!
陳美云越聽眼睛越亮。
“年紀(jì)不大,魄力不??!”
陳美云朝著沈琰贊賞地看了一眼。
“這供銷社的面粉也沒那么多?!?/p>
陳美云做小飯館生意,大致摸清楚了供銷社上貨的規(guī)律。
的上報,審批,等等一系列流程下來。
面粉要是賣完的話,供銷社繼續(xù)供應(yīng)的話,起碼得十天左右。
“想要壟斷一個月的時間,就得將這種精面全部購買下來?!?/p>
沈琰抿唇笑道。
陳美云一愣,面露難色。
“全部購買下來?”
她為難道:“這得不少錢!”
“而且還得算上用掉的配菜和調(diào)料,沒有大幾百,肯定下不來!”
陳美云飛快地?fù)芰艘幌滤惚P。
這么多的精白面,肯定是沒有票的。
成本就往上跑了一大截。
一斤白面一塊六。
能夠做五張涼皮。
再加上用掉的配菜和調(diào)料,也就是說,一碗涼皮成本只需1毛多。
若是每天售賣出七百份,那可就是二百多塊?。?/p>
這個年頭,絕對是一筆巨款!
陳美云掌心微微有些出汗。
開店到現(xiàn)在,她一年的利潤也就是幾百塊浮動。
“資金我出,你出人?!?/p>
沈琰簡潔了斷。
“每份涼皮利潤在二毛五左右。”
“制作涼皮很簡單,你負(fù)責(zé)找人制作成品,一份涼皮,一毛錢的提成,咋樣?”
陳美云聞言,眼睛徹底亮了起來!
一毛錢提成!
也就說,若是一天能賣七百份,那她就是七十塊錢!
她心里清楚,若是中午晚上都賣的話,何止能賣七百份。
再者這涼皮制作簡單,又不用油,炸又不用烹飪,實在是太節(jié)約時間了!
自己凈賺七十多塊。
實在是比天上掉餡餅還香哩!
“成!”
陳美云似乎是生怕沈琰反悔,當(dāng)下趕緊應(yīng)了下來。
“我出人,你出錢,一毛錢一份提成!”
陳美云露出笑臉,“你說是啥就是啥!”
沈琰松了口氣。
他笑道:“那行,美云姐,你喊兩個人,咱們現(xiàn)在就去買精面!”
這年頭,一口氣買下全部的精面,太扎眼,容易惹人懷疑。
陳美云當(dāng)然清楚。
她趕緊點頭,道:“你等等,我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