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兩頭欺負他。
趙德良就這么一根獨苗,去找了王利國幾次,對方非但不道歉,反而還開玩笑似的說自家兒子長得壯,沒法子,大了就好了。
這給趙德良氣得不輕。
兩人面和心不和,早就遠了。
因此。
沈琰和沈軍,扔了個副廠長的引子,兩人頓時就互相動了心思。
…………
翌日。
沈軍一大早起來,吃完早飯,帶著沈琰一起去了三廠。
兩人正在盤算倉庫里的庫存,以及決定接下來生產的款式,忽然就聽見外面響起敲門聲。
“進來?!?/p>
門外秘書探了個頭進來,道:“沈廠長,信箱里有舉報信?!?/p>
聞言,沈軍眼睛一亮。
“拿過來?!?/p>
秘書趕緊將信件拿了過來。
沈軍打開,趕緊瞧了幾眼,頓時咧嘴笑了。
“小弟,你猜這是啥?”
“舉報信?!?/p>
沈琰頭也不抬。
沈軍:“……”
“你咋年紀輕輕,像個老妖怪?未卜先知?”
沈軍說著,將舉報信遞給了他。
“是說王利國偷布料的事兒。”
“媽的,這玩意兒,居然還有小團伙!”
沈琰接過來,掃了一眼。
原來王利國手底下有三個關系特別好的老鄉(xiāng)。
兩個女的一個男的,女的踩車工,男的是裁剪布料的。
這年頭沒攝像頭,上班的時候,帶著布袋裝飯盒水杯,下班之后,就將布料或者針線,全都裝著帶回去。
實際上,服裝廠內,這種事兒很常見,即便是往后二十世紀,這種事也屢見不鮮。
但是。
要是單純碎布頭,基本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做做手帕,抹布,那都沒什么。
可是,帶出去的布料可是整塊的能夠做成衣的。
這性質,可就嚴重了。
沈琰將信遞給沈軍,低頭繼續(xù)畫線稿,道:“哥,狗咬狗這戲可以開場了,捉賊捉贓,等把人抓住了,咱們再喊王利國來?!?/p>
沈軍點點頭,將手里的舉報信給放進抽屜里,又看了一眼沈琰正在畫的線稿。
都是一些沒有見過的款式,看起來新奇漂亮。
燈籠袖,雞心領,又或者是喬其紗材質的荷葉邊,看起來十分時髦漂亮。
“這些款式我都沒瞧過!不過看著很時髦!到時候指定好賣!”
沈軍感慨。
“不過你這一次出了十款衣服,七款女的,三款男士的,這就算一樣衣服做一千件,那也是一萬件衣服呀!咱們三廠的生產力哪兒有這么高?”
這年頭,都是手工時代。
縫紉機也是最老式的。
想要在兩個月內,做出一萬件衣服,而且還是保守估計,對于三廠來說,壓根不可能呀!
沈琰放下筆,笑著道:“大哥,掙錢這塊,格局放開,有錢大家一起掙,不過咱們要站在最頂層吃大魚就是了?!?/p>
他說著,拍了拍沈軍的胳膊。
“你放心,我已經有打算了。”
沈軍見沈琰這么說,當下也就不再繼續(xù)問了。
“那成!反正聽你的,你有主意總不會錯!”
說著沈軍就出去了。
辦公室內,沈琰繼續(xù)低頭畫稿。
…………
“鐺鐺鐺……”
老大爺敲響下班鈴聲。
三廠內,職工們如同流水般蜂擁而出,三三兩兩走出廠房。
基本上不管男女,手里都拎著一個布袋子。
這些布袋子里,裝著一些小物件兒。
手帕,飯盒,或者是水壺等等。
“王主任!今天下午我想早點下班,請個假,成嗎?我媽她要去醫(yī)院抓藥,我得陪著去?!?/p>
人群中。
一個穿著湛藍色工服的中年女人忽然朝著王利國跑來,大聲喊道。
這女人名叫王翠蓮,往上跑三代,和自己有親戚關系。
當初就是王利國帶著王翠蓮來三廠的,在他的小團體中,王翠蓮是絕對能夠相信的。
她扎了一根馬尾辮,挎著布包,朝著王利國走來。
藍色的卡其布袋子,脹鼓鼓的,里面像是塞滿了東西。
王利托眼皮子跳了跳,唇角也露出笑容。
“翠蓮同志,你有什么困難?盡管說,我們廠里肯定能酌情考慮!”
他故意提高聲音道。
王翠蓮將布包往胳膊上挎了挎,而后開了口。
“王主任,你是知道的,我媽她肺不好,有肺結核,天天吃藥要人照顧,家里男人不頂事兒,醫(yī)院沒去過,家里基本上都是我?guī)еサ?,你看看,能不能讓我早些回去??/p>
王利國意味深長的瞧了王翠蓮一眼。
“翠蓮同志,瞧瞧你這話說的,你有這份孝心肯定是好的,咱們三廠廠長和老板肯定能理解,這樣吧,你下午等會兒上一個小時班就回去,不過你這個月的請假次數就用完了??!”
王翠蓮頓時露出笑臉。
“那成!謝謝王主任!”
她說著,又將布包換了個邊兒,扭頭就朝著大門外快步走去。
這是兩人之間約定好的暗號。
說是說請假,實際上就是偷偷帶了布料,回家自己縫制,就能賣了。
不得不說這一次陳馬龍要的款式時髦極了。
王利國讓人悄悄去百貨大樓旁邊的小巷子里賣,簡直是供不應求!
要不是害怕被發(fā)現(xiàn),他們恨不得一口氣偷足了布料帶出去!
王翠蓮想起自己布包里鼓鼓囊囊的布料,情不自禁的揚起笑臉。
這偷布料,簡直就是無本生意呀!
做幾件衣服,悄悄賣了,這衣服料子又好,價格又高,就算是幾個人均攤利潤,那也能掙不少錢!
她心里越想越美,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然而。
走到三廠大門前的時候,擁擠的人群中,忽然一人飛快朝著自己跨步過來,大聲喊道:“王翠蓮!站??!把你手里的布包交出來!”
王翠蓮被嚇了一跳,臉一白,條件反射居然就是逃跑!
然而,她一個中年女人怎么可能躲得過身強力壯的保安?
小保安大喊:“讓開!站住!”
見王翠蓮還在往外竄,當下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一把拽住她的衣領,往回一拽!
“跑什么跑?讓你站住,沒聽見嗎?!”
王翠蓮懵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布袋子,而后,往地上雙腿一岔開,一屁股坐了下去。
“救命啊!來人??!保安欺負人啦!”
她嗓門極大,邊說邊用另一只手捶地,眼淚嘩啦啦的就往外涌。
“要了命!要了命??!大家伙瞅瞅!我走得好好的,這保安忽然就拽住我,把我拽地上來了!嗚嗚……我不活了!不活了!這太欺負人了!”
“我年紀也大了,在咱們三廠做了這么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認真做事兒,嗚嗚,今兒個連個保安都欺負我了!”
王翠蓮越哭越大聲,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涌。
實際上,周圍人壓根就沒明白到底發(fā)生了啥事兒!
不過,這小保安新來的,而王翠蓮可是廠子里的老人。
大家就瞧見小保安拽著人王翠蓮的領子,往后一拉,王翠蓮就坐地上了。
扯著嗓子哭開了。
“咋回事兒啊?就算是保安同志也不能隨便拽人呀!保安同志,你趕緊給翠蓮同志道歉!大家都是三廠職工,你可不能欺負人!”
“對!不然我可不同意!你一個保安同志,是為了保護我們三廠職工安全的,可不是傷害職工的!”
“翠蓮同志,趕緊站起來,咱們去找廠長說理去!”
……
一群人涌過來,伸出手就想將王翠蓮扶起來。
聽見周圍人慫恿自己去找廠長說理,王翠蓮愣了愣,當下趕緊止住了哭聲,胡亂用手背抹去眼淚,而后道:“真是謝謝各位,找廠長就不用了,我不樂意給他添麻煩!”
她說著,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然而,沒想到的是,那小保安仍舊冷著臉站在她面前,一雙眸子,死死盯著她。
“王翠蓮,你把布包交出來!”
布包?
王翠蓮腦瓜子“嗡”的一聲。
她臉色發(fā)白,將布包死死拽著,往身后挪了挪,眼神閃躲道:“憑,憑啥?你趕緊讓開!我還得回家照顧我媽,她要出事兒,你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說著就要強行往外走。
一群人正覺得奇怪呢,就見圍成一堵人墻的人群忽然讓開了一條路。
沈軍大聲道:“你是自己給,還是我讓小張動手?”
這聲音,所有人都認出來了。
是沈軍。
這會兒王利國也瞧著熱鬧趕過來了。
擠進人群,一眼就看見站在人群中間的王翠蓮,還有正在走過來的沈軍。
他臉色猛地一白,心也咯噔一沉。
糟了。
糟了!
這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他趕緊強行鎮(zhèn)定下來,勉強露出笑臉,朝著沈軍和王翠蓮走過去,和事老似的笑著道: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翠蓮?你咋回事兒?不是剛和我請假說要下午去照顧你媽,帶你媽去醫(yī)院開藥嗎?咋還在這里?”
王利國說著,趕緊給王翠蓮使了個眼神。
咋忽然就被抓著了?!
這要是不走,被發(fā)現(xiàn),他們都得玩完!
王翠蓮低著頭,臉色煞白,支支吾吾道:“我這正準備走呢!還不是小張攔著我,我這就走!”
說著她低頭就準備往外走。
沈軍朝著小張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