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提請求的時候,蔣天頌就安靜地聽著。
等她把想說的都表達得差不多,他才問:
“你說這么多,都是我?guī)湍阕鍪?,你拿什么回報我??/p>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從蔣天頌口中出現(xiàn)索取類的字眼。
先前給她的所有,他都表現(xiàn)得并不在意,不在意付出,也不需要償還。
念初的神色變了變,用力咬了下嘴唇。
她有的他都有,在她的眼中,他無所不能,也什么都不缺。
她能給他什么呢?
就算她身上有他想要的,現(xiàn)在她這樣的情況,也是半只腳賣進棺材,活著都費勁了,拿什么來還?
債多不壓身,念初自暴自棄地心虛道:
“如果人真的有來生,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p>
蔣天頌被她這句噎了下,真沒想到這女孩身上還有這么光棍的一面。
“說得動聽,可惜我不贊成封建迷信?!?/p>
念初:“……”
探視時間差不多了,蔣天頌起身,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文件袋和一小袋彩色糖球,放到念初面前的桌子上。
“記住你說過的話,梁念初,我等你康復出院的那天?!?/p>
念初在他離開后,好奇地看了下那袋糖球,外表是很普通的透明包裝,里面一個個小球體五顏六色的擠在一起。
拿起一顆塞進嘴中,念初驚訝,是辣的!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種被辣到的感覺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讓她欣喜異常。
她還以為是自己恢復了味覺,等一整顆糖果在口中融化掉,又迫不及待拿起酸奶試了試,期待的心情很快落空,她依舊是沒有味覺的。
原來不是她恢復了,是他帶來的那袋子糖球特殊,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在她單調(diào)的灰色世界里,硬是燒起了一把火。
袋子里還剩下二十幾顆糖球,念初很珍惜地把它們收了起來,決定以后每天只吃一顆。
文件袋她也打開看了,里面是一部手機,手機卡是她原本的那張,里面存儲的聯(lián)系人也都在,但手機已經(jīng)不是她原本那部了,換成了同品牌的系列最新款。
念初打開手機,第一時間登陸了自己的賬號,還沒來得及細看界面,就被金寶書99+的消息框給刺了一下眼。
金寶書從知道念初被醫(yī)護車集體帶走的事后就心急如焚,這些天一直在給她發(fā)消息,詢問念初的情況,想要得到她的回應。
即使念初沒辦法及時回復,她也依舊堅持每天都發(fā)幾條消息,只是發(fā)消息的語氣越來越消沉。
念初趕緊回復她,告訴她自己在接受治療,目前狀況還好。
她的消息剛發(fā)過去,金寶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念初接聽,金寶書哽咽的嗓音立刻傳進了她耳朵:
“你嚇死我了!學校里說什么的都有,傳言一個比一個可怕,我還以為,還以為你……”
吸鼻子聲不停地從屏幕對面?zhèn)鬟^來。
“當時走的匆忙,我也是剛拿回手機,看到你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就回復你了。”
念初反而情緒穩(wěn)定,耐心地安慰起金寶書:
“別擔心我,沒有傳說的那么可怕,你聽我現(xiàn)在,不還是好好的?”
金寶書聽她不像是強撐著的樣子,心里的大石頭才終于放下:
“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現(xiàn)在好多人都傳我們學校里死了人,聽說就之前來找我們借藥的那個?!?/p>
念初心里咯噔一下,腦中隱隱回憶起那個女生的模樣,她還記得對方很禮貌,很有素質(zhì),怎么會……
“不要道聽途說,就像我這幾天一樣,說不定她也只是恰好手機沒在身邊,所以沒辦法和朋友聯(lián)系呢?”
金寶書覺得也有些道理:“那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剛回家,社區(qū)就下達通知,整個小區(qū)都被控制起來了,現(xiàn)在連門都出不去,每天還有人帶著檢測器上門,真是難受死了?!?/p>
“我在醫(yī)院,情況和你那邊差不多吧……咳咳?!币幌伦又v了太多話,念初嗓子負擔太重,有些承受不來了:“寶書,我們改成發(fā)消息聊吧?!?/p>
金寶書這才想起來念初還是個病患,和她這么聊天也是很耗身體的事,趕緊答應下來,改成和念初打字。
她家也有人不幸感染住院了,是家里一個灑掃傭人,和念初不一樣,那人雖然在發(fā)現(xiàn)自己生病的第一時間就去了醫(yī)院做治療,但仍舊是一天比一天嚴重的虛弱了下去。
不僅高燒退不下來,人也精神萎靡,聽說現(xiàn)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喘氣都像在受罪。
念初知道,這大概是用藥的原因,先前在集體病房的時候,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每天大多數(shù)時間都躺在床上,吃東西也毫無食欲。
但在轉(zhuǎn)院以后,吃了護工給她的新藥,她感到自己的情況明顯有了好轉(zhuǎn)。她在蔣氏醫(yī)院得到了更好的治療,更好的照顧,才能有現(xiàn)在相對更好的身體條件。
這樣的優(yōu)待,全是蔣天頌給她帶來的。
如果沒有他,她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的待遇。
想到蔣天頌離開前那句別有深意的話,念初握著手機,不免又陷入了心事重重。
但很快,她又露出一絲苦笑。
想這些做什么呢?
就算真的會發(fā)生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而現(xiàn)在的她,還不一定有沒有以后。
在絕對的大環(huán)境面前,再堅韌的個人意志,也不過渺小的像粒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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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認準了蔣天頌,堅定不移地綁定了他,兩個人次次行動都被分配在一起。
不過這次分給他們的社區(qū)人口較多,兩人組變成了四人組。
其中一個志愿者體型比李良還矮小些,搬東西的時候比李良力氣還小些,一次拿一個箱子都顯得費力。
蔣天頌和李良都沒說什么,另一個志愿者看不下去了。
“你們兩個還能不能行了?”男人負氣地停下搬運的動作,站在運輸點前發(fā)脾氣:“這里幾千個箱子,如果大家都像你們這樣偷懶,一次就抱著一個兩個走,這些活什么時候才能干完?”
李良和另一個小個子被他說得都訕訕的,小個子沒有說話,李良主動溝通道:
“不是我不想多拿,實在是能力擺在這,這箱子太沉了,拿一個已經(jīng)是體力極限,再多了我就走不動了。”
發(fā)脾氣的人不干,沉著聲音道:“其他的我不管,我們四個人,分兩人一組,每次搬運至少六個箱子起送,完不成就都別干了?!?/p>
他在單位里頭也是小組長的職位,講起話來頤指氣使,理所當然地發(fā)號施令。
李良聽到這里心里一喜,當即就表示:“行,那我和他一組?!?/p>
他想去找蔣天頌,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蔣天頌根本沒聽他們廢話,一個人搬著三個箱子早沒影了。
李良:“……”
男人也皺了皺眉,對于蔣天頌不把他當回事的行為十分不滿。
但蔣天頌人都不在這,他發(fā)脾氣也沒用。
只好忍著怒火,眼神在李良和小個子間轉(zhuǎn)了一個來回,最終定在了勉強好一些的李良身上。
“你過來和我一組?!闭f完不由分說往李良手里的箱子上又壓了一個,三個箱子的重量一堆上來,李良當場腰就彎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男人就像沒看到一樣,冷酷地說:“你這不是拿得動,適應的挺好嗎?之前就是你偷懶!趕緊走,別磨蹭?!?/p>
又對小個子道:“等另一個人回來,你跟他說分組的事,物資咱們也分兩批搬,左邊的歸我們,右邊的歸你們,誰先搬完就休息,誰也別指望誰幫忙?!?/p>
高高在上地發(fā)號完施令,他才抱著三個箱子,也稍顯吃力地離去。
獨留小個子在原地,怕跟蔣天頌錯開,干脆不走了,就站在物資點前等他。
蔣天頌回來,看到有人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沒動,便過去問:
“怎么了同志,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個子沒想到發(fā)現(xiàn)自己站著不動,第一反應不是指責,竟然是關心。
口吻也并不陰陽怪氣,還挺溫和的。
心頭涌出一股暖意,她搖了搖頭:
“我身體還好,留在這就是為了等你的?!?/p>
聽到隔離服里傳出的是一道女人的嗓音,蔣天頌微微一頓。
一般運送物資都是發(fā)放給男志愿者,而相對來說體力較弱的女士,更多的是做上門檢測,以及登記名單情況類的工作。
由不得他深想,女志愿者已經(jīng)把剛剛發(fā)生的事,還有那個男志愿者私下做的分工都說了一遍。
她歉疚道:“不好意思,我也想多拿些,但實在是低估了這些箱子的重量,今天要拖累你了?!?/p>
鄭蕓畫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要做這種純粹體力活,她真不該瞞著父親,偷偷報名參加這個活動。
看著久未出聲的蔣天頌,鄭蕓畫心中萬分忐忑,很怕這個臨時隊友會對她說出些什么難聽的話。
蔣天頌卻是聽完后就搖了頭:“他不過是和我們一樣的志愿者,街機上,今天的大家都是平等的,他沒有更高貴,也無權對任何人發(fā)號施令?!?/p>
繼續(xù)走向物資點,蔣天頌抱起三個箱子,邊往外走邊對仍站在原地的鄭蕓畫道:
“做你自己的事就好,能搬幾個搬幾個,不用太把他的話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