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慈醫(yī)院,三樓。
矮個子打碎門鎖后,對著房門踹了一腳,見房門未動,再度舉槍,對準了配藥室的木門。
“砰砰砰!”
槍聲再起,子彈穿透木門,一枚流彈幾乎貼著楊驍?shù)哪橆a飛過,打碎了面前的玻璃。
高個子這時也沖到了門外,對矮個子吼道:“一起推!”
矮個子見同伴趕來,換好一個備用彈夾,用肩頭抵住了房門。
“吱嘎嘎!”
在兩名壯碩漢子的同時發(fā)力下,頂門的鐵架子與地磚摩擦,傳出刺耳的聲響。
屋內(nèi),已經(jīng)砸掉一根鋼管的楊驍,看著房門越來越大的縫隙,加重了手里的力氣。
“咣!”
隨著他手中的木頭椅子粉碎,窗口的護欄終于被砸掉,而房門也敞開了一道足以進人的縫隙。
矮個子抓住機會,擠進去半個身體,迅速舉起了手槍。
楊驍看著帶有金屬光澤,經(jīng)過鍍鎳處理的仿五四,霎時間萬念俱灰。
雙方距離只有三米,在這個距離,對方絕無失手的可能。
“嘭!”
就在這時,王鷹的身影迅速在后面竄上來,直接從后面壓住了矮個子的身體,同時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臂:“驍哥,快走!”
“操!”
原本要跳窗逃跑的楊驍,看見王鷹忽然出現(xiàn),抓起旁邊貨架上的剪刀,紅著眼睛就要拼命。
但是還沒等他動手,高個子的手槍已經(jīng)在后面頂住了王鷹的頭。
“嘭!”
一聲槍響,血濺天花板。
“他媽的!”
矮個子感受到噴在身上的血液和腦組織,聳肩想要把王鷹的尸體甩掉,可兩人卻同時擠在了門縫里,只能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對著窗口盲射。
“砰砰砰!”
槍聲再度傳出,楊驍手臂迸出一道血線,一躍沖出窗外,利用二樓陽臺的屋頂短暫作為緩沖后,再度跳到了一樓的房頂。
在楊驍落在屋頂?shù)耐瑫r,跑過去的三名警察中,有兩人舉槍指向了他,還有一人踩著墻根的車沖上了屋頂:“別動,警察!”
“砰砰砰!”
與此同時,樓內(nèi)再度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槍聲。
……
當天去瑞慈醫(yī)院的,并不是當?shù)剌爡^(qū)的警察,而是鐵西那邊的刑警,在追查一起持械斗毆案件時,鎖定了在本院治療的兇手,在趕來抓人的過程中,被槍聲所吸引。
因為警力不足的緣故,兩名持槍兇犯借機逃脫。
公安醫(yī)院病房內(nèi),楊驍左臂與手掌的傷口經(jīng)過處理后,躺在病床上輸液,而右手則被手銬鎖在了床頭上。
負責審訊的警察,記錄完事情經(jīng)過,蹙眉看著楊驍:“你說自己最近沒有得罪任何人,怎么可能會有人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光天化日的對你展開槍擊呢?你仔細想想,自己在監(jiān)獄里有什么仇家嗎?”
“沒有!我當時腦子很亂,什么都記不得了!”
楊驍心煩意亂的問道:“王鷹的遺體……收殮了嗎?”
警察在審訊中得知楊驍也曾跟他就職于同一支警隊,態(tài)度還是比較客氣的:“現(xiàn)場的死者不叫王鷹,他的本名叫王學英!”
楊驍做了個深呼吸:“能給我一支煙嗎?”
警察點燃一支煙,遞給了他。
煙霧繚繞中,楊驍看著輸液滴管中泛起的漣漪,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畫面。
一個六歲喪母,十二歲喪父,沒有其他親人可以依靠的野孩子,從福利院跑出去流浪街頭,到處受人欺凌。
他改變的第一步,就是給自己改了個聽起來有些不好惹的名字。
或許在改名字的時候,他什么都沒想過。
也或許他是想像雄鷹一般,在廣袤的天空中自由翱翔,不受任何束縛,渴望著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現(xiàn)實是殘酷的。
即便這孩子步入社會后,強迫著自己變成一個“狠人”,但仍舊被人戲弄、利用,食不果腹,居無定所。
江湖路,狠這個字很重要,可僅僅有狠是不夠的。
自打認識了楊驍,王鷹終于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野孩子了,而是一個有了依靠的人,可以像憧憬中的那樣,向著未知的遠方,無畏地飛翔。
與其說是眾人在短時間內(nèi)產(chǎn)生了友誼,倒不如說是漂泊多年的王鷹,終于體會到了家的滋味。
就連昨夜,楊驍在陪護大盆的時候,也曾看著熟睡的王鷹想過,這個敏感、自卑且要強的小孩,會在自己身邊發(fā)展成什么樣。
楊驍不知道王鷹拼命救下自己,有沒有后悔過,更知道那電光石火的一槍,讓他根本就沒有思考的空間,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反應。
自己并未給這孩子太多,但他卻用命報了恩。
歷經(jīng)磨難,飽嘗艱辛,即便如此,這孩子仍舊沒被生活壓彎脊梁,仍舊保持著知恩圖報的純良本性。
越是這樣,楊驍越覺得愧疚。
煙霧漸漸散去,對面的刑警補充道:“對了,明天是他二十一周歲的生日。”
楊驍嘴唇動了動,卻如鯁在喉,半晌后才發(fā)出了聲音:“再給我一支煙吧?!?/p>
陽光被窗口的護欄切碎,在床上灑落斑斕光影,照著一縷青煙,聚了又散。
半晌后,房門被推開。
兩名警員看著進門的謝忠和,同時起身:“謝隊!”
“嗯?!?/p>
謝忠和用鼻音應了一聲,看見楊驍手腕的銬子,皺眉問道:“他不是受害者嗎?怎么還給銬上了?”
警察解釋道:“畢竟是槍案,而且結論還沒出來,都是按照流程走的?!?/p>
“打開吧,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單獨跟他聊?!?/p>
謝忠和等楊驍?shù)氖咒D打開后,關掉房間內(nèi)的攝影機,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如果不是接到了這邊匯報的電話,我甚至不知道你出了這么大的事?!?/p>
“意外而已,沒想著麻煩你?!?/p>
楊驍頓了一下:“欠你的錢,我已經(jīng)攢夠了,一直想著還給你,可始終沒機會?!?/p>
“是啊,跟著周正這么一個大忙人,怎么可能抽出時間呢?我最近太忙了,如果不是剛剛調(diào)查了一下這件事,甚至都不知道你在跟周正混飯吃?!?/p>
謝忠和見楊驍看向自己,笑道:“別誤會,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知道周正是江湖人士,但他只要沒犯在我手里,只要我沒掌握他的罪證,就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人!”
楊驍收回了視線:“這不像你?!?/p>
“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也不會主動找你們的麻煩,畢竟我欠你的!法理無外乎人情,在跟你有關的事情上,我松松手是應該的。”
謝忠和很現(xiàn)實的說完這句話,翻看著床頭柜上的口供:“你明明知道這事跟傅廣利有關,卻一個字都沒提起過。”
“你我都清楚,沒有證據(jù)的口供是沒用的?!?/p>
楊驍眼中閃過一抹戾氣:“我從不覺得自己欠他什么,因為傅廣軍罪有應得!但現(xiàn)在,他欠我一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