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娘一見他,先是不敢認。
目光上上下下不斷觀察著,小心翼翼的步子也越來越近。
最終她像是認了出來,捂著口鼻不敢大聲呼吸,淚水決堤,哽咽不斷:“你、你個死人,你還曉得回來……”
虞聲笙與丈夫?qū)σ曇谎?,默契地離開房中,空出單獨的空間給他們二人。
廊下院外,依然能聽見露娘那隱忍的哭泣。
虞聲笙嘆息:“那人是……大哥?”
“嗯?!甭勱粶Y神色復雜,緊繃的周身松緩下來,好像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我派去的人在平家鎮(zhèn)找到他的,他受傷很重,人也記不太清從前的事情了,但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口中也一直喚著露娘的名字?!?/p>
聞言,她一陣唏噓:“老天保佑,總算沒叫大哥徹底流落在外,福澤深厚之人,總有相聚的一日?!?/p>
聞昊淵抬手理了理妻子耳邊的碎發(fā):“大哥的事情牽扯很廣,還好我們已經(jīng)在陛下跟前過了明面,還算好些?!?/p>
“有什么事你與我說。”
她抬手捧著他的掌心,抬眼微微一笑。
“好。”
聞昊淵的大哥名叫聞圖,字青山。
聽著文縐縐的名字,卻配了最能打的武將。
根據(jù)聞昊淵的說法,他小時候練武沒少被大哥教訓過,至今身上還留著當初不好好練武偷懶去玩,而被兄長教訓留下的痕跡。
虞聲笙想起來了,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他下手這么狠的么?”
“也多虧了大哥的嚴格,不然歷經(jīng)沙場,向來都是生死一線的,我又怎能從容應(yīng)對?!甭勱粶Y心態(tài)是真好,還笑瞇瞇地寬慰她。
她沒打過仗,也沒去過前線。
對于不了解的事情,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
既然男人自己都不覺得委屈,她也不會為了過去的事情心疼。
聞青山缺失了很多記憶,但卻認得自己的弟弟和露娘。
可見露娘當初所言并非虛假。
虞聲笙給大哥房中配了照顧的丫鬟和婆子,露娘都只讓她們做些雜事,但凡涉及到聞青山的飲食起居的照顧,她必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于人。
虞聲笙看著,都覺得自愧不如。
要她這樣照顧聞昊淵,怕是下輩子都沒這樣的體貼入微。
短短幾日下來,露娘便瘦了一圈。
她根本不以為意,反而覺得能這樣貼近自己的心上人是最幸福的事情,哪怕瘦了,她依然日日帶著笑容。
虞聲笙觀察過,這笑容不是假的。
露娘是真心高興。
閑來無事,算算天機運道,虞聲笙又給露娘和聞青山算了一卦姻緣。
聞昊淵好奇追問如何,她無奈搖搖頭:“姻緣線本來很弱,卻因為機緣造化而又重新連上了,這緣分啊……本就難說的?!?/p>
她沒有說明的是,按照卦象上的顯示,真正撮合他們的人竟然是虞聲笙自己。
難怪玉浮那老頭一開始就說過,卜算起卦并非預(yù)知,只是引導人一個未來的方向,機緣天定,可也有人定勝天的說法,凡事沒有絕對。
等聞青山養(yǎng)了一段時日,聞昊淵領(lǐng)著他秘密進宮面圣。
至于在皇帝跟前說了什么,虞聲笙很聰明地沒有問。
要是能說,聞昊淵不會瞞著她。
這一趟回來后,很快京中的人都知曉威武將軍府的大哥死而復生,又順利回府。
原先虞聲笙覺得,這不過是兄弟重逢的感人好戲。
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又多了一位主子。
她也多了一個親人。
這是好事。
可萬萬沒想到,總有些心術(shù)不正的人亂嚼舌根。
就比如后來不久的雅集宴會上,有那按捺不住的人到虞聲笙跟前不懷好意地旁擊側(cè)敲,問什么將軍府的兄長回來了,那將軍府的爵位是不是該物歸原主。
虞聲笙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原來過往那些時日經(jīng)歷的陰陽怪氣都是真的。
外人都在等著看將軍府兄弟倆為了襲爵一事打起來。
更有提前就看笑話的,說什么我朝規(guī)矩長幼有序,既然大哥回來了,就該是做弟弟的讓到一邊,這才是尊卑分明。
這話聽得虞聲笙一陣冷笑。
是以后來就沒再忍著,直接反嗆回去。
“你這么大膽子的么,真看不出來啊,下旨命我家夫君襲爵的人是皇上,你這是對皇上的旨意不滿,想抗旨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得滿屋子女眷臉色都變了。
誰也不敢跟剛剛亂嚼舌根的婦人搭話了,眾人紛紛散去。
郭文惜沖著她豎起大拇指:“好姐姐,你是這個?!?/p>
她也煩這些話多的婦人,偏她未出閣,不好在外表現(xiàn)得太潑辣,不然早就開口了。
虞聲笙可不慣著,誰來就嗆誰。
次數(shù)一多,那些太太奶奶私底下沒少議論。
說虞四如今到底是有人撐腰了,說話都這么硬氣。
傳到徐詩敏耳中,這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反觀自己,哪有半點被人呵護嬌寵?
懷著身孕,還要兼顧允姨娘,還要去給公婆請安。
這段時日慕淮安也不在府中,她隱忍的憤怒可想而知。
就在徐詩敏快要看不慣虞聲笙這般囂張時,慕淮安成功平定匪亂的喜訊傳回京城,惹得圣心大悅,皇帝在朝堂之上連連褒獎。
隔了兩日,慕淮安領(lǐng)兵班師回朝。
奉圣命候在東華門外領(lǐng)了賞賜。
如此高調(diào)風光,一下子便將威武將軍府這邊壓了下去。
徐詩敏立馬開心起來,命丫鬟們收拾廂房床褥,又點上了孕婦能用的香餌,將整個臥房布置得溫馨雅致,就等著男主人歸來。
慕淮安回府后,先去拜見了祖父和爹娘。
見他如此出息,建功立業(yè),榮耀凱旋,鎮(zhèn)國將軍府的長輩們都喜笑顏開。
尤其慕大太太。
她笑得嘴角都合不攏了。
拉著自己的好大兒上上下下地看著,一雙慈愛的眼睛里寫滿了不舍和驕傲,她用帕子拭淚:“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娘不指望你在外頭如何風光,只求你平平安安。”
這話成功惹得慕家父子倆的白眼。
正是好光景呢,說什么喪氣話?
但氣氛太好了,慕仲元忍了忍也就沒說。
慕淮安問起自己不在時府里的情形,慕大太太一一說了。
話題不知怎么的,轉(zhuǎn)到了威武將軍府上,慕淮安脫口而出一句:“我聽說虞聲笙懷孕了,剛好我?guī)Я颂禺a(chǎn)過來,煩勞母親送過去給她,都是孕期婦人愛吃的蜜餞等物,還有些藥材也是不錯的,上回詩敏莽撞登門求藥,這人情咱們該還了?!?/p>
慕大太太一愣,忙不迭地應(yīng)下:“好。”
門外,剛巧趕來徐詩敏將這些話盡收耳底。
俏麗圓潤的臉上一片煞白錯愕。
盈袖眼疾手快,將她胳膊穩(wěn)穩(wěn)扶住,輕聲在其耳邊提醒:“奶奶,咱們到了?!?/p>
徐詩敏這才強忍情緒,咬著牙站穩(wěn)了。
又過了一會子,等心緒平息后,她才讓丫鬟通傳。
“大奶奶來了?!?/p>
徐詩敏跨門而入,笑盈盈地到了丈夫跟前。
只是她的眼底沒有半點喜色,嘴角的弧度也過于刻意,顯得有些張揚。
只可惜,除了盈袖,無人察覺。
當晚,慕淮安歇在了徐詩敏處。
久別重逢,自有別樣的親熱。
翌日一早,徐詩敏便讓人將慕淮安帶回來的東西分去了一份給允姨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