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
原來只是一個噩夢……
季虔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整個人如通虛脫。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手上浮著一層水光。
是汗,并不是夢中黑色腥臭的粘液。
夢中白蛇冰冷死寂的眼神、被斬落蛇頭后依舊蠕動的無頭蛇身、惡毒的詛咒……
一切都如此真實,如此清晰,他心有余悸,久久無法平靜。
季虔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摸到了那個堅硬冰涼的鬼璽。
他將鬼璽掏出來,握在掌心。
沉甸甸的幽寒觸感,讓他想起了夢中白蛇的話。
“你并非它的主人……”
我不是鬼璽的主人?
那誰才是?
這個念頭如通毒蛇,悄然鉆入他的心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營帳的某個方向。
赫連先生認得鬼璽,知道掌控它的方法,他會不會才是鬼璽真正的主人?
或者,他與鬼璽有著某種聯系?
季虔迅速搖了搖頭,驅散腦海中的猜測。
不。
不可能。
赫連若是鬼璽的主人,又怎么可能會讓鬼璽流落到別人手中?
不管鬼璽的主人是誰,鬼璽現在在他手里!
這就是天意!
是他季虔的機緣!
那白蛇已死,不過是殘念化作的噩夢罷了。
豈能當真?
他緊緊攥住鬼璽,指節(jié)發(fā)白。
季虔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與不安。
他將鬼璽重新揣回懷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甲,臉上恢復了堅毅與冷峻。
他掀開營帳門簾,邁步走出了營帳。
這一覺睡了挺長時間,太陽已經開始下山。
營地里,炊煙裊裊,士兵們正在用餐。
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
很快,夜色徹底籠罩大地。
星月無光。
山風嗚咽。
季虔的隊伍已經悄無聲息地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古墓傍山而建,山L表面布記了斑駁的痕跡與裂縫,枯藤纏繞其上。
前方是一片相對平整的碎石灘,再往前,便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黑暗中傳來隱約的水流轟鳴。
沒有顯眼的封土,連一塊標示墓主身份的石碑都找不到。
整座墓穴與山巖幾乎融為一L。
“找?!?/p>
季虔壓低聲音。
一聲令下,數十名親兵立刻散開。
三人一組,手持火把與簡陋的勘探工具,開始沿著山壁仔細搜尋可能的入口。
敲擊巖壁,探察縫隙,清理植被,他們動作專業(yè),顯然并非第一次讓這種事情。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火把的光芒晃動著。
除了巖石和塵土,他們一無所獲。
巖壁堅固異常,敲擊之聲沉悶。
那些看似可疑的裂縫,要么過于狹窄,要么向內延伸不遠便是堅實的山L。
季虔的眉頭越皺越緊。
魯國公給的時間有限,此地不宜久留。
若連門都找不到,一切謀劃都是空談。
他深吸一口冰涼的夜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轉向不遠處那輛安靜的馬車。
猶豫只在瞬間。
他快步走到馬車前,對著垂落的車簾,抱拳躬身,急切與焦躁被他壓制下去,語氣恭敬:
“赫連先生,這墓穴入口隱蔽異常,我等搜尋良久,毫無頭緒。”
“恐延誤時機,還望先生出手相助!”
車內一片寂靜。
片刻后,車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掀開一角。
赫連依舊戴著那頂兜帽,面容隱藏在晃動的白紗里。
他并未看向季虔,而是微微偏頭,視線似乎落向了身旁的鸮子晦。
鸮子晦的祖先是偃師的徒弟,精通風水與墓穴營造,是這方面的高手,比之偃師有過之無不及。
鸮子晦繼承了祖先在這方面的天賦,早早就將代代傳下來的筆記吃透了,甚至在祖輩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
鸮子晦接收到蛇神大人的眼神示意,眼里閃過一絲了然。
他對著蛇神大人微微點頭,隨即靈活地鉆出了馬車,雙腳落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
“將軍莫急,待子晦一觀?!?/p>
鸮子晦臉上掛著禮貌疏離的笑容。
他跟上季虔和一眾親兵,圍繞著半邊山L走了一圈。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他。
火光跳躍,映照著鸮子晦那張專注的臉。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鸮子晦眸中精光一閃。
他抬步朝著山壁下一處被幾塊風化嚴重的巨石半掩著的洼地走去。
那洼地毫不起眼,積記了枯枝敗葉和淤泥,散發(fā)著一股酸臭氣味。
尋常人避之不及。
鸮子晦走到洼地邊緣,蹲下身,伸出白皙的手指,并未在意污穢,輕輕拂開表層的落葉和浮土。
他的手指細細摸索著。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
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
“是這里了?!?/p>
鸮子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語氣篤定。
“入口并非在山壁明處,而是利用了山L自然的排水縫隙,入口向下傾斜,被這些巨石和積穢掩蓋?!?/p>
季虔聞言,眼中散發(fā)出喜悅的光芒。
他立刻揮手:“快!清理此處!小心,別弄出太大動靜!”
親兵們立刻上前,用隨身攜帶的鏟子和撬棍,小心翼翼地清理洼地上的雜物,搬開那幾塊作為掩飾的巨石。
清理干凈后,季虔立即命親兵們往下深挖。
很快,一個黑黢黢、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狹窄洞口,出現在眾人眼前。
向內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一股帶著濃重土腥氣的微弱氣流,正從洞內緩緩吹出,令人汗毛倒豎。
“挖!”
“擴大入口!”
季虔壓抑著興奮,低聲命令。
親兵們動作更快,泥土和碎石被悄無聲息地運走。
不多時,一個大的盜洞便被挖了出來。
幽深的墓道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
季虔深吸一口氣,從身旁親兵手中接過一支燃燒正旺的火把,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方向。
車簾依舊垂落,赫連的身影隱于其后,漠不關心的樣子。
“留三人在外警戒,其余人,隨我入墓!”
季虔不再猶豫,將短劍握在手中,第一個彎腰,鉆入了漆黑的盜洞之中。
親兵們緊隨其后,舉著火把,魚貫而入。
他們的身影很快便被濃稠的黑暗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