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便覺得渾身無處不疼,經(jīng)脈如同被烈火灼燒過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四肢百骸的痛楚。
丹田之內(nèi)空空如也,往日充盈流轉(zhuǎn)的內(nèi)力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虛弱感。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發(fā)現(xiàn)自已正身處一個略顯潮濕的山洞之中,身下墊著些干燥的海草,洞壁嶙峋,隱約能聽到外面海浪拍岸的聲音。
紅衣女子!
他心頭一緊,猛地轉(zhuǎn)頭向旁邊看去,牽動了身上的傷處,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那抹紅色身影正背對著他,蹲在洞口附近一小堆勉強收集起來的枯枝前。
她正笨拙地、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用兩塊黑色的火石碰撞出火花,火星偶爾濺到干燥的引火物上,卻總是閃爍一下便迅速熄滅,未能成功點燃。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生疏和焦急,甚至有些手忙腳亂,那持續(xù)不斷卻毫無成效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洞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正是這聲音將他從昏沉中拉了回來。
“姑娘……”他嘗試開口,聲音卻干澀沙啞得厲害,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
那抹紅色的身影猛地一僵,隨即迅速回過頭來。
盡管發(fā)絲凌亂,面色蒼白,衣裙也因海水的浸泡而顯得狼狽不堪,但那張轉(zhuǎn)過來的臉,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見了他因醒來,那如同水墨勾勒的眉眼,瞬間迸發(fā)出明亮的光彩,如同陰霾天空中驟然破開的光線。
她立刻丟下手中的石塊,快步走了過來,關(guān)切地蹲下身:“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了因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巖壁上:“還……死不了。有……有水嗎?”
女子聞言立刻點頭,從旁取來一只椰殼碗,其中盛著清冽淡水。
了因立刻接過淡水,貪婪地猛喝一口,甘甜的水流滑過喉嚨,緩解了多日的干渴。
幾口下去,椰子殼中的清水便已見底,了因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他抬袖拭去唇邊水漬,這才發(fā)覺那紅衣女子正靜靜望著自已,眸光清亮如洗,眼底盛著毫不掩飾的感激。
見他目光投來,女子立即起身,斂衽為禮,聲音雖還帶著幾分虛弱,卻字字清晰:“若非大師舍命相救,云蕖此刻早已葬身魚腹。此恩此德,沒齒難忘?!?/p>
了因微微搖頭,嗓音因久未進水而愈發(fā)沙?。骸肮媚镅灾亓恕Uf起來,你也算救了貧僧一命?!?/p>
顧云蕖聞言,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前些時日,貧僧在海上遭遇風(fēng)暴,多虧了姑娘所贈的那壺酒……”
他邊說邊下意識探手去摸腰間,指尖卻只觸到粗糙的僧袍——原本系在那里的兩只酒壺,此刻已不見蹤影。想必是在先前激戰(zhàn)與浪濤掙扎中遺落了。
他不禁有些悵然若失,那白玉酒壺可是洛泱送給他的,他可是很喜歡的。
輕輕嘆了口氣,了因暫時將酒壺的事情放下,目光重新落回顧云蕖身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姑娘可知……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來歷,為何要對姑娘下此毒手?”
聽到這個問題,顧云蕖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凝,那雙明亮的眸子下意識地低垂了一下,避開了了因的視線,雖然只是極短暫的一瞬,但了因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閃。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才抬起頭,迎著了因的目光,只是那眼神深處,似乎藏著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情緒。
“我姓顧,名云蕖?!彼p聲說道,聲音清晰而柔和:“家父……是無定齋齋主,顧千秋?!?/p>
了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無定齋,那可是東極江湖的一流勢力,坐擁貿(mào)易航運,富甲一方。
齋主顧千秋更是歸真境修為,名列玄機閣天榜的絕世高手——這樣的身份,竟有人敢截殺其女?
“原來是顧齋主的千金。失敬。”
隨即他又想起之前聽到那侍女分明稱呼她為“公主”,這讓他有些不解。
“顧姑娘,貧僧之前似乎聽到你的侍女稱呼你為‘公主’?這是……”
顧云蕖似乎對此并不意外,她微微抿了抿唇,解釋道:“大師有所不知。無定齋并非尋常江湖門派,它掌控著東海三十六島以及沿岸數(shù)十城鎮(zhèn)的商貿(mào)往來,某種程度上,在這些地方,我父親的話便是規(guī)矩。加之齋中延續(xù)了一些古制,地位尊崇,因此……轄境內(nèi)的百姓們出于敬重,便習(xí)慣性地稱我為‘天云公主’?!?/p>
“原來如此。”
了因微微頷首,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那么,顧姑娘可知那些黑衣殺手是何人指使?留個無漏境高手,擺出如此大的陣仗,絕非尋常實力!”
“若我所料不差,”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透出一絲寒意:“應(yīng)當是……‘神風(fēng)宮’所為。”
“神風(fēng)宮......”
了因眉頭微皺,心中思緒翻涌。
東極之地雖然疆域不如南荒遼闊,但江湖勢力之錯綜復(fù)雜,卻遠勝南荒。
這里一流勢力便有十數(shù)個,其中就包括神風(fēng)宮和無定齋。
與其他勢力不同的是,這兩大宗門并不在東極大陸本土,而是遠在東海深處的島嶼之上,各自占據(jù)一方海域,掌控著海上貿(mào)易與航運。
顧云蕖見了因眉心緊皺,開口道。
“二十年前,神風(fēng)宮宮主柳生大無與我父親在東海之中有過一戰(zhàn),那一戰(zhàn)柳生大無被我父親重傷,從此神風(fēng)宮便與我們無定齋結(jié)下了不解之仇。”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至于更深層的緣由...涉及宗門秘辛,恕云蕖不能告知。只能說他們此番截殺,意在通過我對付無定齋,對付我父親?!?/p>
了因聞言點頭,既然對方不愿多言,他自然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