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川一時之間實在無法理解,情緒復雜的望著賀尋之,試圖從他的表情反應里找到些答案。
然而多年的被審問經(jīng)歷下來,賀尋之對此早已麻木。
從被車子帶到這個門口開始,他就像夢游一般,任憑林祐廷把自已帶進來。
他全程視線連挪都沒挪一下,始終放空的望著地面,渾然不知自已正在一步步與這些年思念過無數(shù)遍的親人越走越近。
直到行至院子中段,他才恍然感覺到,似乎有雙存在感格外強的目光正落在自已身上,賀尋之這才猛然回過神。
這目光給他的感覺,和這些年這里所有人給他的感覺都不盡相同,反倒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熟悉感。
思至此,賀尋之身體連同步伐猛地一僵,仿佛意識到什么,強行克制著自已的動作,又難掩震驚的緩緩抬頭看去。
四目相對。
賀尋之那一潭死水一般的眸光,恍然間恢復了幾分生氣。
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眼神波動中,有震驚,有疑惑,有不解……
陸衍川沒來得及從那目光里讀出更多內(nèi)容,目光的主人已然收回了視線,又恢復了之前的死氣沉沉,并未引起身旁林佑廷的注意。
只是那睫毛卻控制不住的顫抖了幾下。
陸衍川心底亦是種種情緒復雜翻涌。
他咬緊牙關(guān),看似沒什么表情波動,余光卻一直留意著那道身影,直至他即將與自已擦肩而過。
周濟民一直留意著陸衍川的反應。
即便陸衍川掩飾的再好,面對親人,也還是露出了些許破綻。
陸衍川那眼神看似不經(jīng)意,卻也盯著賀尋之看了太久了。
武志宏雖然本事不足,但卻多疑的很,如果注意到陸衍川的目光,難免不會起疑心。
周濟民表情更沉重了幾分,絞盡腦汁的正想為陸衍川打掩護,卻不想自已的擔憂后一秒就成了真。
“等一下!”
武志宏突然扭頭看了一眼,開口叫停。
賀尋之心頭一跳,卻不得不在陸衍川身側(cè)不遠處堪堪停住。
陸衍川也暗暗抿緊雙唇,束手靜默而立,努力讓自已忽視身旁的人。
賀尋之慢吞吞的轉(zhuǎn)過身,看似恭敬的頷首。
“長官,有什么事嗎?”
武志宏的目光意味深長的在賀尋之和周濟民、陸衍川三人之間打了個轉(zhuǎn),笑容玩味。
“我剛剛才想起來,你們都是華國人啊?!?/p>
“你們?nèi)A國有句話,叫什么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
一旁的翻譯立刻接上:“兩眼淚汪汪?!?/p>
武志宏勾著唇點頭。
“好像就是這么說的?!?/p>
“你們?nèi)齻€華國人見面,不想聊兩句嗎?”
“我們這里可是很少有華國人造訪,今天也是巧了,你們?nèi)齻€同時出現(xiàn)在這里,還恰好撞上了?!?/p>
“知道的是湊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從前就認識,是刻意安排的呢?!?/p>
此話一出,陸衍川、賀尋之和周濟民三人心頭同時一緊。
周濟民之前說的對,不怕蠢人犯蠢,就怕蠢人多疑。
他這疑心雖然像是隨機冒出來的,也沒猜到點子上,但有一點確是對的。
他們的確從前就認識,熟的不能再熟。
武志宏忽而笑著靠近,緊盯著賀尋之的眼睛。
“你們至少在京城見過面吧?”
賀尋之沒什么表情的迅速掃了陸衍川和周濟民一眼,語氣和神態(tài)沒有絲毫波動,一絲心虛也無。
“不認識,從沒見過?!?/p>
“華國國土很大,京城說是一個城,但比咱們現(xiàn)在占著的土地面積小不了多少?!?/p>
“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人人都見過。我們連認都不認識,更別提什么提前約定好了?!?/p>
武志宏噎了一下。
說京城就說京城,提他們國家的國土面積干什么?
但偏偏他說的還是實話……
他不悅的抿著唇,全程緊盯著賀尋之,沒看出什么,又扭過頭看了看周濟民和“周濟安”。
周濟民視線像是一直都落在金魚池里,似乎感覺到對方在看自已,才恍然扭過頭,一副壓根沒在聽剛剛對話的樣子。
“周濟安”更是一如之前,對上武志宏視線的時候才露出一個標準客套的微笑。
“從沒見過,不過在這異國他鄉(xiāng)能遇見國人,還真是有緣分?!?/p>
武志宏看了一圈都沒看出什么貓膩,撇撇嘴收起目光。
難不成真的是他多疑了?
就在他想著該怎么進一步試探的時候,洪安祖突然給了他一個笑容。
武志宏立刻轉(zhuǎn)了話鋒,擺擺手。
“哎呀,我是覺得你們都是華國人,說不定會認識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他似笑非笑地給了洪安祖一個眼神。
“安祖啊,我來送客人,你把尋之請到里面去‘聊天’吧。”
“好嘞!”
洪安祖答應的格外響亮,唇角掛著笑容,朝賀尋之步步逼近。
賀尋之也算是和洪安祖相處多年,只看他這笑容,就知道他必定不懷好意。
只是兩人的距離太近,甚至不等賀尋之想明白,洪安祖三兩步就走了過來,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把抓住賀尋之的右手,貌似好心的問。
“尋之,你手腕上的傷好沒好啊,我好像前幾天還聽你說手腕疼呢,我這兩天學了一個按摩的手法,來來來給我看看。”
他手勁兒極大,鐵鉗一般,捉住賀尋之手腕的那一刻開始就在不斷的加大力道,仿佛要將他骨頭捏碎一般。
賀尋之右手本就有舊傷,陰天下雨或是過度勞累總會痛的睡不著。
被他這么一捏,傷處瞬間疼痛加倍,如千萬根針一起刺向皮膚,又像無數(shù)只蟲子不停的啃咬骨肉,從外到內(nèi),痛的整條手臂發(fā)麻。
賀尋之額角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原本還有幾分血色的臉頓時慘白一片。
他本不想在弟弟面前太過狼狽,讓他擔心,可洪安祖卻并不打算放過他,力度不斷的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