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見陽慌到手都在打著顫,他頭一次感覺自已如此無力,如此害怕。
就算是第一次虐殺小鳥的時候,他都沒有這么慌。
惹上這個甘闖,簡直像是吞了一條蛇,不知什么時候那條蛇就會在自已的身體里作亂,從內(nèi)里開始攻擊他,讓他毫無辦法地死去。
他也不知道自已以后會被這個人帶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他嘴里說的“我們”究竟是一幫什么人。
但他猜也猜得到,自已以后肯定不會有這樣輕松平靜的生活了。
周見陽控制不住的開始流淚,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遠處的甘闖。
甘闖對他的眼淚仿佛早有預料,看見他哭,笑得更嘲諷更開心了。
他站在樹下,沖他擺了擺手,又故意轉(zhuǎn)著手槍瞄他,示意他趕緊回家,否則就用槍打爆他的頭。
如果換做是旁人,周見陽毫不懷疑對方肯定是在和自已開玩笑。
可如果是甘闖……
他也毫不懷疑,甘闖真的干得出來上一秒還在沖他做動作,下一秒就直接按動扳機把他打死這種事。
周見陽使勁擦了擦不斷的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淚水,趕緊按照他的指示轉(zhuǎn)過身去,一步步走到自家門口。
掏出鑰匙徹底將門打開的瞬間,周見陽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住仍舊不斷在奪眶而出的淚水,猛的拉開家門走進去。
與想象中并不同,家里早已熄了燈,原本正在爭吵的爸媽也已經(jīng)回屋睡下,客廳里只剩下爭吵打斗過后的一片狼藉。
他的房間門還開著,和他趁爸媽吵架時偷偷溜出來的模樣一樣。
沒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時候跑出來的,也沒人想著找一找他。
就好像家里只有他們兩個,從來沒有過他這個孩子。
周見陽小心翼翼的走到爸媽房間門口,聽見里面?zhèn)鞒鰜淼木鶆蚝粑?,心中的那股失落感更甚?/p>
爸爸媽媽真的就那么放心,覺得他不會出事嗎?
就算他只是跑出去玩,這么晚了也該回家休息了。
可從來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周見陽的小手控制不住的收緊。
他經(jīng)常聽班里同學抱怨,說每次跑出去玩一會兒,天稍黑一些,爸爸媽媽總會放心不下的出來喊他們回家。
他們覺得自已很安全,覺得自已不會有事,嫌棄爸爸媽媽耽誤了他們和小伙伴玩游戲。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教室的角落里,他在偷偷羨慕著他們。
至少他們的爸爸媽媽很惦記他們,而他的爸爸媽媽……
周見陽失落的垂下頭,垂在身體兩側(cè)的小手攥得咯吱作響。
為什么他的爸爸媽媽就不能像其他同學的爸爸媽媽一樣愛他?
難道他不配得到這些愛嗎?他又比其他同學差在了哪里?明明他的成績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也是被別的小朋友家長當做榜樣的。
爸爸媽媽為什么不替他驕傲?為什么就不能多關(guān)心他一點,多關(guān)注他一點?
如果能多關(guān)心他一點,如果能及時發(fā)現(xiàn)他不在家里,出去把他找回來,或許今天他就不會被甘闖拖進小樹林里,還被用槍威脅……
甘闖應該也猜到,他爸媽不會時刻關(guān)注他,也不會在意他的行蹤,所以才這么肆無忌憚的吧?
周見陽心里失望至極,心中對父母的怨恨瘋狂滋生。
他連連燈也沒開,無聲無息的回了自已的房間,迅速脫了鞋襪衣服鉆進被子里,將被子拉過頭頂。
黑暗中,他一邊聽著自已憤怒撞擊著胸膛的心跳聲,一邊忍不住想起今晚經(jīng)歷的一切。
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沒有人愛他,沒有人在乎他,只有甘闖對他說過,他對他很感興趣,感覺他是個可塑之才。
這樣的話,就連爸爸媽媽都沒對他說過。
即便他曾經(jīng)拿了那么多次班級第一,即便老師點名表揚他……
其實害怕歸害怕,細想起來,有個人這么喜歡他,想要他加入自已,即便他威脅他不加入就弄死他,周見陽還是覺得有那么一點點隱秘的成就感和得意。
這至少讓他覺得,自已不是個像在家里時一樣的透明人,而是被別人覺得很有用,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樣,好像他就能和那些被爸爸媽媽捧在手里的同學一樣,不比他們差什么。
周見陽的耳邊又控制不住的回響起甘闖在小樹林時,俯身在他耳邊所說的那個“見面禮”的條件。
周見陽聽見自已的心跳異常興奮地跳動了兩下。
但隨之而來的,還有害怕。
蜷縮在被子底下的他,抱著自已的膝蓋,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著。
雖然他殺過那么多的小動物,但其實都不是將它們一擊斃命,只是把它們折磨到奄奄一息了,扔在那里放任不管。
他一直告訴自已這都是生死天命,他給這些小動物留了一口氣的,是它們自已不爭氣,沒有活下去。
所以在它看來,自已好像殺過小動物,又好像沒殺。
但不論如何,他都從未殺過人……
殺人……周見陽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的同學、老師,還有在街上見到的那些或哭或笑的人。
那些可都是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啊,和那些小鳥小狗和小貓不一樣的……
周見陽簡直不敢想象自已提刀殺人的場景,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害怕的將臉埋進膝蓋里,將自已緊緊縮成一團。
想著想著,不知何時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夜,周見陽不知做了多少光怪陸離的夢。
夢里的他被甘闖用刀架在脖子上,逼迫著殺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鳥,不停的拿著刀砍殺人。
他嚇得痛哭不止,直到醒來,臉上還是濕漉漉的。
媽媽孫靜茹一改昨晚被周云凱摁在地上打的可憐模樣,面無表情的一把推開周見陽房間的門,闖進來毫不猶豫一把掀開他的被子。
“聽不見我們房間鬧鐘響嗎,趕緊起來上學去!”
孫靜茹滿臉的不耐煩,甚至連看也懶得多看周見陽一眼。
仿佛她面對的不是自已的親兒子,而是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