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竹山中,夜露漸重。
彭臻盤坐在青石臺上,周身靈力如涓涓細流,在經(jīng)脈中緩緩運轉(zhuǎn)。
他頭頂三寸處,一縷淡金色的靈氣漩渦正在緩緩成形——這是進入空靈之境的征兆。
“呼——“
隨著一個深長的吐納,彭臻的呼吸漸漸與山間靈氣同頻。
箭竹沙沙作響的聲音遠去了,蟲鳴鳥叫也消失不見,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體內(nèi)靈力流動的細微聲響。
在這種玄妙狀態(tài)下,修煉速度何止快了三倍。
彭臻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內(nèi)的靈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原本需要月余才能填滿的靈竅,此刻不過兩個時辰就已充盈過半。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后腦。
“天蒼龍眼菩提......你不要了?“
“青龍心象……你不悟了嗎?”
這聲音似男似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直接響徹在神識深處。
彭臻眉頭微蹙,但并未從修煉狀態(tài)中退出——空靈之境難得,他不愿輕易打斷。
“通幽州……白溪村……青蘿渡……郡守府……“
那聲音越來越近,帶著蠱惑人心的韻律。
彭臻眼前浮現(xiàn)出不久前在珊瑚洞中與徐逸塵共看的地圖,三處地點竟自行燃燒起來,化作三個血色的光點。
“百萬螻蟻罷了……“
“殺!“
“統(tǒng)統(tǒng)殺光!“
“殺光他們!佛子自會現(xiàn)身!”
“佛子擁有護法金剛,只要屠了那一片,佛子自會現(xiàn)身!根本藏不住的!”
“你只需要殺!便可以悟道青龍!”
彭臻猛地睜開眼睛,瞳孔中閃過一絲血色。他看見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掐起劍訣,一縷黑氣正在指尖纏繞。石臺周圍的箭竹無風(fēng)自動,竹葉簌簌落下,在半空中就被無形的力量絞成粉末。
“放肆!“
一聲厲喝,彭臻咬破舌尖。劇痛讓他徹底清醒過來,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正順著臉頰滾落。
山間明月依舊,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覺。但彭臻知道不是——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處一道淡淡的黑線正在緩緩消退。
“心魔……“
他聲音干澀,喉頭滾動。
筑基中期就遭遇心魔侵襲,這在正道修士中幾乎聞所未聞。
可魔道修士不一樣……
彭臻以“玄煉秘術(shù)”成功突破筑基中期,雖然他又借助了一系列的手段重新脫離了魔道,但卻落下了隱患。
魔氣易除,心魔難斷!
用血祭生魂的秘法突破境界,果然是隱患重重……
“呵呵……“彭臻突然冷笑出聲。
越是這樣!
越要想辦法悟道。
正道功法想要突破只能悟道,若不能悟道,最終還是魔道。
魔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控制本心。
……
彭家祖祠。
晨光熹微,穿過古柏蒼勁的枝椏,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彭臻負手立于祠堂正殿前,手中握著一枚溫潤的青玉令牌。
令牌上“代家主令“四個古樸篆字在晨光下泛著微光,隱隱有靈力流轉(zhuǎn)。
他凝視片刻,轉(zhuǎn)身看向身后——
一位身著靛青長袍的青年靜立階下。
青年面容沉穩(wěn),眉宇間隱現(xiàn)堅毅之色,只是右腿微跛,行走時略顯不便。
見彭臻轉(zhuǎn)身,他立即挺直腰背,目光恭敬而堅定。
“英飛?!芭碚閷⒘钆七f出,“從今日起,彭家大小事務(wù)由你暫代。“
彭英飛雙手接過令牌,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zhì)時微微一顫。他眉頭輕蹙:“家主此去,可是為了那佛子之事?“
彭臻目光越過祠堂飛檐,望向遠處云霧繚繞的群山:“沒錯?!?/p>
“家主真的有把握?“彭英飛握緊令牌,聲音壓低,“那佛子蹤跡縹緲,連徐宗主的天機演算都……“
“終歸要去試一試。“彭臻打斷他的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況且你接任代家主之位后,玉璣子想必會對你更加倚重。“
彭英飛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將令牌鄭重收入懷中,而后退后三步,一揖到底:“家主保重?!?/p>
彭臻微微頷首,袖中一道劍光驟起。待彭英飛抬頭時,只見天際一縷遁光劃過云霞,轉(zhuǎn)瞬消失在群山之間。
……
通幽州,白溪村地界。
時值春末,山野間新綠初綻。
村口那株百年老槐正值花期,雪白的花串垂?jié)M枝頭,清甜的香氣隨風(fēng)飄散數(shù)里。
彭臻收斂周身靈力,換上一襲洗得發(fā)白的素色長衫,腰間藥囊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這位先生,可是來參加佛誕法會的?“一位扛著鋤頭的老農(nóng)熱情招呼。
彭臻微微一愣,隨后微笑回應(yīng):“是啊……老人家,這山中古剎……”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一個約莫十二歲的布衣少年,正跪在地上為一位昏迷的婦人施救。
少年手法雖顯生澀,卻格外認真,額頭上已滲出細密汗珠。
“讓一讓!“彭臻快步上前,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
少年抬頭,眼中帶著焦急:“先生是大夫嗎?王嬸突然暈倒了...“
彭臻蹲下身,借著把脈的動作暗中探查。這少年眉清目秀,眼神純凈,正是佛子可能的年紀。他一邊診脈一邊指點:“掐人中要再輕三分力?!?/p>
少年立即調(diào)整手法,果然婦人呼吸漸穩(wěn)。這時彭臻注意到少年腰間別著個粗瓷藥瓶,上面歪歪扭扭刻著“明心“二字。
突然,村道上傳來喧嘩聲。四個錦衣少年簇擁著個華服公子走來,為首的趙元一腳踢飛了少年放在地上的藥囊。
“我的藥!“少年驚呼。
趙元冷笑:“賤民也配行醫(yī)?“折扇一揮,一道青光直奔少年面門。
彭臻裝作攙扶,袖袍“無意“間擋下這道靈力。趙元臉色頓變:“哪來的野郎中?“
少年急忙擋在彭臻前面:“這位先生只是路過……“
“找死!“趙元掌心凝聚靈力。就在此時,清水寺方向傳來鐘聲:“測靈大典開始了!“
趙元冷哼一聲:“算你們走運!“帶著跟班揚長而去。
“小心些……”彭臻借著攙扶的動作,指尖輕輕搭在明心腕間,一縷靈力悄然探入。
靈力游走間,他清晰地感知到少年體內(nèi)靈根狀況——金、木、水、火、土五氣混雜,彼此糾纏,是最為駁雜的五靈根資質(zhì)。
“可惜了...“彭臻在心中暗嘆。佛子轉(zhuǎn)世,就算不是木系天靈根也至少是個雙靈根,這少年顯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明心似乎察覺到什么,疑惑地抬頭:“先生?“
彭臻收回手,溫和一笑:“大典要開始了,快去吧。“
……
清水寺前,人聲鼎沸。
測靈大典已經(jīng)開始,數(shù)十名少年排成長隊,依次接受靈根測試。寺前廣場上,一塊三尺高的測靈石矗立中央,青碧如玉,表面符文流轉(zhuǎn),隱隱有靈光閃爍。
“下一位,林水生!“
一個黝黑壯實的少年走上前,將手掌按在測靈石上。
石面青光涌動,緩緩凝聚成三片葉子的形狀。
“金木水三靈根!“負責(zé)測試的玄木門長老微微點頭,“可入內(nèi)門?!?/p>
人群中頓時響起驚嘆之聲。
“三靈根啊,將來有望筑基!“
“林家這次可算出了個有出息的!“
林水生滿臉得意,目光掃視眾人,最終停留在明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譏諷。
明心站在隊伍末尾,雙手緊握,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顯得極為緊張。
彭臻站在人群外圍,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適齡少年。
“下一位,明心!“
明心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他伸出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按在測靈石上。
石面沉寂一瞬,隨后,五色微光交替閃爍,彼此糾纏,卻始終無法凝成清晰的形態(tài)。
“五靈根,駁雜不純?!靶鹃T長老搖頭,“資質(zhì)低劣,難成大道。“
人群中傳來幾聲嘆息,但更多的卻是竊竊私語。
“五靈根……好歹能修煉,比凡人強些?!?/p>
“呵,這種資質(zhì),修煉一輩子也未必能突破煉氣中期。“
明心低著頭,默默退到一旁。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卻倔強地抿著嘴,沒有露出半分沮喪。
就在這時,慧明禪師忽然開口:“五靈根雖難成大道,但若勤修苦練,未必沒有一線機緣?!八聪蛎餍?,“你可愿入我清水寺,做個雜役弟子?“
明心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光芒,隨即深深一拜:“弟子愿意!“
趙元見狀,冷笑一聲:“廢物就是廢物,就算進了清水寺,也不過是個打雜的命!“
明心沒有回應(yīng),只是攥緊了拳頭。
彭臻站在遠處,冷眼旁觀。
他靜靜注視著測靈大典的每一個細節(jié),目光在那些稚嫩的面孔間來回逡巡。
始終一無所獲……
“看來光是這樣觀察,永遠也找不到佛子?!芭碚猷哉Z。
佛子有護法金剛暗中守護,若遇生死危機,必會顯現(xiàn)異象。
也就是說……
“殺?!?/p>
彭臻并非嗜殺之人,但天蒼龍眼菩提對他突破瓶頸至關(guān)重要。
更何況,也不是真的一定要殺的血流成河……
彭臻不動聲色地退出人群,來到村外一處僻靜山坳。
從海囊中取出一具通體漆黑的人形傀儡,這正是他親手煉制的傀儡,曾經(jīng)的“地火衛(wèi)“,如今的“魔火衛(wèi)”。
彭臻指尖掐訣,一縷神念注入傀儡之中。
“幻!“
魔火衛(wèi)身形扭曲,黑霧翻涌間,竟?jié)u漸化作彭臻的模樣——只是面色蒼白如尸,雙目猩紅,周身纏繞著陰冷的魔氣。
彭臻又取出一件黑色斗篷,一頂竹笠,給傀儡穿戴整齊,再用面巾遮掩住傀儡的面容。
“去吧?!芭碚榈吐暶睿棒[得越大越好?!?/p>
傀儡猩紅的眸子閃爍,隨即化作一道黑影,朝著清水寺方向掠去。
……
清水寺后院,明心正跪在青石板上,用粗布一遍遍擦拭著地面。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打濕了洗得發(fā)白的僧袍。
“喲,這不是我們的'天才'嗎?“林水生帶著四五個外門弟子圍了過來,一腳踩在明心剛擦干凈的地面上,“擦這么干凈,是準備用舌頭舔嗎?“
明心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抹布,指節(jié)發(fā)白。
“聽說你昨天又去藏經(jīng)閣偷看功法了?“一個尖臉弟子譏笑道,“五靈根的廢物,連最簡單的《青木訣》都運轉(zhuǎn)不了,還妄想修煉?“
“我……我只是想試試……“明心聲音細如蚊吶。
“試試?“林水生突然暴起,一腳踢翻水桶,臟水濺了明心一身,“就你這種垃圾資質(zhì),連給我們提鞋都不配!“
周圍的哄笑聲中,一個胖弟子陰陽怪氣道:“要我說,住持就是太仁慈了。這種廢物,早就該趕出寺去!“
“就是!“尖臉弟子附和,“聽說他爹就是個采藥摔死的窮鬼,難怪生出這種沒用的東西!“
明心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又很快低下頭去。這樣的羞辱,他早已習(xí)慣。
“怎么?不服氣?“林水生一把揪住明心的衣領(lǐng),“信不信我讓你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樣——“
話音未落,天空驟然暗了下來。
“轟!“
一聲巨響,寺門轟然炸裂!
陰冷的魔氣如潮水般涌入,瞬間籠罩整個院落。所有弟子都像被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一個身披黑斗篷的身影緩步而來,每走一步,地面就冒出了一縷魔火。
恐怖如斯,威勢無雙。
“前、前輩...“林水生癱軟在地,褲襠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饒、饒命...“
魔修沒有理會,只是輕輕抬手。林水生的身體突然懸浮起來,四肢詭異地扭曲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啊——!“凄厲的慘叫響徹寺院。
明心跪在原地,渾身發(fā)抖。他看見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師兄們,此刻全都癱軟如泥。那個總是欺負他的胖弟子,正拼命往香爐后面爬,褲子后面已經(jīng)濕透了。
“今日,本座要血洗清水寺。“魔修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fēng),“就從你們這些螻蟻開始?!?/p>
一道黑光射向明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明心胸前的藥瓶突然金光大盛!一個巨大的“卍“字佛印在他身前浮現(xiàn),將黑光盡數(shù)擋下。
“什么?“魔修似乎也吃了一驚。
明心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只見周身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金色梵文,整個人都被柔和的金光籠罩。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額間竟?jié)u漸浮現(xiàn)出一朵金色蓮花的印記!
“佛、佛子?!“慧明禪師失聲驚呼。
那藥瓶突然金光大作,化作一尊三丈高的金身羅漢虛影。羅漢怒目圓睜,手持降魔杵,周身佛光流轉(zhuǎn),赫然是筑基后期的威壓。
羅漢降魔杵一揮,金色佛光如潮水般涌向魔修。
魔火衛(wèi)見狀,黑袍翻飛,周身騰起黑色魔焰,在身前凝成一道火墻。
“轟!“
佛光與魔焰相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氣浪席卷整個寺院,掀翻了數(shù)座香爐。
魔火衛(wèi)不敵,化作一團黑火,迅速消散于無形。
寺院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平日里被他們欺辱的小雜役,此刻正被羅漢虛影護在身后,周身佛光繚繞。
林水生癱在地上,面如死灰:“我、我竟然...罵他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