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
彭英怡攜子彭家炎悄然去往了落星灣。
醉月樓內,清雅的琴音在檀香中流轉。
彭家炎捧著青瓷茶盞,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二樓每一個雅間。茶湯已續(xù)了三回,仍不見那位芷柔姑娘的身影。
此時的彭家炎縮了縮肩膀,讓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靛青棉布袍子顯得更加松垮。
這身打扮活像個剛被家里放出來見世面的小公子——衣領處還刻意留著兩道皺痕,腰間掛著的廉價玉佩隨著走動叮當作響。
他十四五歲的面容本就稚氣未脫,此刻更是將一身修為收斂得干干凈凈,連眼神都透著股懵懂好奇。
“娘,我們真的要這樣找嗎?“彭家炎低聲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他性格向來跳脫不羈,此刻卻難得地繃緊了神經。
“徐宗主既然言之鑿鑿,絕不會無的放矢。“彭英怡指尖輕叩案幾,傳音入密。
她今日扮作商賈夫人,一襲湖藍羅裙襯得氣質溫婉,發(fā)間只簪一支素銀步搖,隨著斟茶的動作輕輕晃動。
彭家炎抿了口茶,傳音回道:“這般守株待兔,怕是要等到打烊?!安铚吵鏊Ⅴ镜拿碱^,倒顯得真有幾分少年人的焦躁。
“稍安勿躁?!芭碛⑩譃樗聿瑁瑢捫浞鬟^案幾時,一枚杏花酥已巧妙地推到鄰座老者面前,“老先生,這曲《平沙落雁》彈得可還入耳?“
老者捻須微笑:“技法純熟,只是少了些意境。上月聽樓主親傳弟子撫此曲,那才叫……“
“可是那位芷柔姑娘?“彭英怡順勢問道,手中茶壺穩(wěn)穩(wěn)傾瀉,水聲恰好掩去話尾的試探。
老者茶盞一頓:“夫人認得芷柔?“他壓低聲音,“那孩子是樓主關門弟子,平日不輕易……“話到此處突然噤聲,目光掃過四周,“說來也怪,已有數月未見她來樓中了。“
彭英怡見老者神色有異,便知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便笑著道謝。
“難道芷柔沒有返回醉月樓?”彭家炎不確定的反問道。
當日……彭家炎給芷柔灌了忘情酒,等到她睡醒之后,親眼目送她離開了鯤鵬仙城。
至于芷柔是否返回了醉月樓,彭家炎并不能確認。
“既然聽曲的問不出,那就等曲終人散后,去后臺問問唱曲的?!芭碛⑩吐晫鹤诱f道,帶著他在靠近琴臺的雅座坐下。
二樓琴臺上,一位身著緋紅紗裙的女子正在撫琴輕唱。她指尖在琴弦上流轉,嗓音清越如珠落玉盤……
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那女子盈盈起身行禮,在侍女攙扶下退入后臺。
彭英怡這才帶著兒子,順著側廊往后堂走去。
后堂掛著“閑人免進“的牌子,彭英怡卻從袖中取出兩塊靈石,悄悄塞給守門的小廝。
那小廝掂了掂分量,眼睛一亮,側身讓開了路。
琴房里,緋衣女子正在卸妝。銅鏡中映出她精致的側臉,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今日不接私宴,請回吧?!?/p>
“姑娘琴藝超凡,令人佩服,在下有一事冒昧討教?!芭碛⑩鶞芈暤?。
那女子這才轉身,見是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夫人若是要學琴,前堂有琴師授課。“
“姑娘誤會,我非是學琴,而是想問一人下落……”
“哦……要打聽何人?“她的語氣已帶上一絲警惕。
彭英怡緩步上前,“此番特來尋芷柔姑娘。不知……“
“芷柔?“緋衣女子神色驟然一變,隨即又恢復如常,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夫人打聽她做什么?“
“只是聽聞她琴藝超絕,想請教一二?!芭碛⑩Z氣溫和,絲毫不顯急躁。
那女子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夫人,您又何必跟我撒謊?”
她轉過身來,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夫人年紀不小了,還想著當昭儀?“她紅唇微啟,聲音里帶著刺耳的譏諷,“瞧瞧您這修為,煉氣六層?憑什么?“
面對羞辱,彭英怡面色不改,神情淡然。
從這緋衣女子的言語來看,她顯然是把自己當做了千蛛蠱母教中人。
緋衣女子見狀,更是得意,起身繞著彭英怡踱步:“您這樣的資質,怕是連最普通的血蛛都看不上?!八蝗粶惤谂碛⑩呡p聲道,“不如省省力氣,回家?guī)O子去吧?!?/p>
“放肆!“彭家炎怒喝一聲,周身靈力暴漲,無形無質的無相火已經燃起,只要一念間,就能將緋衣女子化作飛灰。
可這女人似乎從未聽過彭家炎的“威名”,完全感應不到無相火,反而傲慢的繼續(xù)說道:“怎么?被說中痛處了?“
她挑釁地看著彭家炎,“小崽子,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p>
彭英怡一把扣住兒子的手腕,傳音入密:“炎兒,莫要沖動?!?/p>
她轉向緋衣女子,聲音依然平和:“姑娘誤會了,我們……“
“誤會?“緋衣女子尖聲打斷,“你們這些老女人我見多了!一個個都想靠霜魄天大人突破瓶頸。柳青蟬那賤人至少是筑基中期,實力不凡,你什么修為也來湊熱鬧?還不給我滾!”
“娘!你讓我殺了她!”彭家炎一口牙齒都要咬碎。
“我們走?!芭碛⑩蝗徽f道,手上力道加重,硬是將兒子往門外拽。
“娘!“彭家炎不甘地掙扎,眼中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緋衣女子在他們身后放肆大笑:“哼!跑什么?不知所謂!”
……
夜色如墨,弦月隱入云層。
紅綃翻了個身,錦被滑落肩頭。
她迷迷糊糊間,忽覺得身旁有異。
“唔……“她蹙眉睜眼,朦朧中看見床前立著一道黑影。
月光恰在此時穿透窗欞,映出一張少年臉龐。
此刻他雙目赤紅如血,嘴角噙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她剛要尖叫,一只冰涼的手已死死捂住她的嘴。后頸突然傳來劇痛,眼前頓時陷入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鉆心的疼痛將她喚醒。她艱難地睜開眼,發(fā)現自己雙手被縛,整個人懸吊在破廟的橫梁上。蛛網密布的殘破神像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醒了?“
清冷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顫。循聲望去,日間那個樸素婦人正倚坐在供臺上,月光透過破敗的屋頂,在她周身鍍上一層詭異的青輝。
“你們……好大的膽子!“她強作鎮(zhèn)定,聲音卻止不住發(fā)抖,“可知我是千蛛蠱母教的……”
“啪!“
一道氣勁凌空抽在她臉上,頓時鮮血順著嘴角淌下。
彭英怡輕聲說道:“我問,你答?!?/p>
“芷柔在哪?“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