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彭臻正在整理食材，管事匆匆推門而入，額角還掛著汗珠。
“陸師傅，快準(zhǔn)備一壺'養(yǎng)神茶'！家主頭痛又犯了！“
彭臻手中藥碾微微一頓。
這“養(yǎng)神茶“他自然知曉，不過是尋常安神的方子，根本治不了搜魂后的神魂損傷。
“還是用之前的方子？“他佯裝回憶，“茯苓三錢，寧神花兩朵……“
“不不不！“管事急忙擺手，聲音壓得更低，“這次要加'青霜葉'，取東廂房第二個抽屜里的……“他突然警覺地住口，“算了，藥材我親自去取，你先燒一壺山泉水，記住要用銅壺！“
彭臻恭敬應(yīng)下，卻在管事轉(zhuǎn)身時瞇起眼睛。
“銅壺？青霜葉？”
這兩樣?xùn)|西，在《百草丹經(jīng)》中記載，正是煉制“鎖魂養(yǎng)神湯“的輔料！
但此湯最關(guān)鍵的一味“血靈芝“，必須用金丹真火提煉才能發(fā)揮藥效……
彭臻不慌不忙地生火煮水，銅壺在灶臺上漸漸升溫。
窗外，一只翠羽小鳥悄然落在枝頭，歪著腦袋朝廚房內(nèi)張望。
那鳥眼珠漆黑如墨，細(xì)看竟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管事神色匆匆，快步往后院走去，翠鳥振翅而起，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透過鳥目，彭臻看到管事繞到祖祠偏殿，在一處看似普通的石墻前停下。
他謹(jǐn)慎地四下環(huán)顧，確認(rèn)周圍無人之后，才從懷中摸出一塊青玉令牌，將令牌按進(jìn)墻縫。
石墻無聲滑開，露出一條幽暗的通道。
片刻后，管事捧著一個玉盒回來，盒縫間隱約滲出暗紅微光。
“水可沸了？“管事聲音發(fā)緊。
“剛起蟹眼泡?！芭碚檫f上銅壺，垂手而立。
管事如臨大敵般接過銅壺，卻遲遲不敢開盒。
“你且退下?！八鋈坏溃斑@里不用你了?！?/p>
彭臻恭敬垂首：“是。“
轉(zhuǎn)身離開時，他的衣擺輕輕拂過窗臺。
那只翠鳥撲棱著翅膀飛起，悄無聲息地落在屋檐上，繼續(xù)監(jiān)視著廚房內(nèi)的一舉一動。
透過機關(guān)鳥的視線，彭臻看到：
管事取出一把玉刀，小心翼翼地挑開玉盒。
盒中赫然躺著一片暗紅色的靈芝薄片，表面布滿細(xì)密的金色紋路。
那是金丹真火淬煉過的痕跡！
彭臻收回神識，嘴角微揚。
證據(jù)再明顯不過了……
蕭家老祖果然是詐死，目的就是為了獨吞鬼方之印，不愿將此物交給宗門。
……
膳房。
彭臻手持木勺，慢條斯理地攪動著鍋中的靈米粥。
他的動作看似隨意，目光卻不時掃向膳房外匆匆走過的蕭家弟子。
這幾日，蕭家的膳食供應(yīng)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靈獸肉翻了三倍，且全是火屬性的赤焰豪豬肉。
靈米換成了更耐儲存的“玄霜谷“，一訂就是三百斤。
就連調(diào)味用的“烈陽椒“，也比平日多備了五筐。
彭臻舀起一勺粥，輕輕吹散熱氣。
“陸師傅，今日的早膳可備好了？“一名雜役弟子探頭問道。
“已妥當(dāng)了?！芭碚槲⑿?，“不過今日的赤焰豪豬排，火候需再足些?！?/p>
“是極！“那弟子點頭，“這幾日族中師兄們修煉得緊，說是三日后有要事，需得補充氣血?！?/p>
彭臻眸光微閃，手上動作不停：“哦？什么要事，需這般大補？“
“這……“那弟子訕笑，“我們這些雜役哪能知曉？只聽說是家主親自下的令。“
待那弟子離去，彭臻放下木勺，指尖在灶臺邊緣輕輕一叩。
赤焰豪豬肉補氣血，玄霜谷耐儲存，烈陽椒驅(qū)寒辟邪。
這些食材，分明是為長途跋涉、秘境探險準(zhǔn)備的！
他轉(zhuǎn)身走向庫房，佯裝清點存貨，實則暗中觀察。
“陸師傅，您在這兒??！“管事匆匆趕來，“快，再備三壇'烈陽酒'，家主急用！“
彭臻面露難色：“烈陽酒需窖藏七日方能入味，如今才過了三天……“
“顧不得了！“管事壓低聲音，“三日后寅時，全族筑基以上弟子幾乎全員出動，這些酒是必備之物！“
彭臻恍然點頭，心中卻已雪亮。
蕭家，果然要在三日后行動！
……
古槐鎮(zhèn)，一間不起眼的茶肆內(nèi)。
她抬眸看向?qū)γ娴脑剖嫒耍骸皫熥?，彭師兄傳訊，蕭家三日后便要行動?！?/p>
云石真人撫須沉吟：“蕭家老祖既敢現(xiàn)身，必是有了完全把握。玄劍門那邊可有動靜？“
“探子來報，玄劍門執(zhí)法堂昨日暗中增派了人手，潛伏在青陽山外圍。“喬幼薇蹙眉，“但他們似乎還未察覺蕭家老祖未死之事?！?/p>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霸剖嫒死湫?，“傳令下去，讓弟子們扮作散修，明日便進(jìn)駐青陽山腳下的客棧?！?/p>
……
膳房內(nèi)，蒸籠騰起的白霧氤氳繚繞。
“陸師傅！“管事大步跨入門檻，袖中甩出一個青玉匣子，“把這些飼靈丹搗碎，摻在干糧里。“
彭臻伸手接住，故作疑惑：“可是要喂靈獸？這般上等的丹藥......“
“做好你的事！“管事目光驟冷，隨即又壓低嗓音，“明日寅時前務(wù)必備妥，家主......自有重賞。“
彭臻垂眸稱是，默不作聲的開始干活。
……
翌日，寅時將至。
夜色未褪，十幾道黑影悄然集結(jié)在馬廄。這些筑基修士皆著黑袍，腰間玉佩盡數(shù)摘下，連鞋底都纏了消音的符布。
最年長的修士打了個手勢，眾人齊齊翻身上馬。馬鞍兩側(cè)掛著鼓鼓的干糧袋——正是昨夜彭臻親手備好的摻藥糧草。
“記住，此行只顯煉氣修為?！澳觊L修士聲音嘶啞，“若遇盤查，就說我們是商會馬隊?！?/p>
馬蹄裹了棉布，踏在青石板上只發(fā)出沉悶的響動。隊伍如幽靈般穿過側(cè)門，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
山道轉(zhuǎn)彎處，彭臻的身影從古槐后浮現(xiàn)。
他掌心托著一面青銅羅盤，盤心趴著只殷紅如血的蜘蛛。
此刻那蜘蛛正瘋狂轉(zhuǎn)動，八條腿分別指向不同方位——最前那條腿泛著金光，直指馬隊離去的方向。
“金丹修士必然在隊伍中自己不能跟得太緊......相隔三十里才安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彭臻將蜘蛛羅盤收入囊中，隨后悄然跟了上去。
山道另一側(cè)的古槐鎮(zhèn)，云石真人手中茶盞里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
他眉頭一皺，指尖輕點水面，映照出遠(yuǎn)處山道上若隱若現(xiàn)的馬隊黑影。
“蕭家果然動了?！八谅暤?，袖中一枚白玉佛珠突然裂開，滲出絲絲血線。
與此同時，鎮(zhèn)東酒肆二樓，三名玄劍門修士同時按住腰間震顫的劍柄。
為首的紫袍人瞇起眼睛：“鎖魂鈴有反應(yīng)，三十里外有金丹波動。蕭家老鬼果然沒死！“他劍指一劃，窗紙上頓時浮現(xiàn)出馬隊行進(jìn)的虛影，“跟上去，保持五十里距離?！?/p>
……
山道上的晨霧突然被數(shù)十道蹄聲撕裂。
蕭家馬隊在一處三岔路口驟然急停，為首的青袍老者抬手示意。
月光照在他枯瘦的手掌上，隱約可見皮膚下流動的血絲。
“分頭行動?！袄险呗曇羯硢∪玟P鐵摩擦，“筑基以上隨我走，余者按計劃行事?！?/p>
十二名黑袍修士駕馭遁光沖天而起。
老者袖中甩出一道血色長綾，將眾人遁光連成一片，轉(zhuǎn)瞬間便消失在西南方的云層中。
剩余的馬夫們默契地分成三隊，各自牽著空鞍馬匹向不同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聲漸遠(yuǎn)，山道上只余幾片打著旋兒落下的枯葉。
半刻鐘后，一道灰色身影悄然落在岔路口。
彭臻單膝跪地，指尖輕觸尚有余溫的泥土。懷中的血蛛羅盤瘋狂震顫，八條蛛腿卻雜亂無章地指向各個方向。
“好一招金蟬脫殼……“
他瞇起眼睛，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堪輿圖。
地圖上標(biāo)記的棄馬點距離蕭家駐地三百里，形成一個巨大的扇形可能區(qū)域。
他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眉頭越皺越緊。
“赤焰豪豬肉補氣血，玄霜谷抗瘴，烈陽椒驅(qū)寒……“
他低聲自語，指尖突然停在西南方向的一處山脈標(biāo)記上，“烏云山！“
“彭小友，別來無恙?！?/p>
這聲音來得突然，彭臻后背一涼，猛然轉(zhuǎn)身。
只見一個白衣和尚不知何時已立在身后三丈處，月光下僧袍泛著冷光，正是南無門云石真人。
老和尚雙手合十，眉間皺紋深如溝壑：“蕭家老鬼當(dāng)真狡詐，這金蟬脫殼之計，連老衲也被擺了一道?！?/p>
喬幼薇從林間掠出，素白裙角沾著泥漬，發(fā)間玉簪歪斜：“那老魔頭布下的障眼法著實厲害，我們的追蹤秘術(shù)也失效了?！?/p>
彭臻目光微沉：“他們準(zhǔn)備的赤焰豪豬、玄霜谷，都是克制瘴毒之物……“指尖重重點在西南方位，“我推算應(yīng)當(dāng)是去烏云山?！?/p>
“你有幾成把握？”喬幼薇詢問道。
彭臻搖了搖頭：“三成把握?！?/p>
“師傅，那我們追吧?！眴逃邹币荒樈辜钡目聪蛄嗽剖嫒?。
“且慢！“老和尚突然低喝，雙掌合攏結(jié)印。
一道青光自他掌心擴散，將三人籠罩其中。四周景物頓時扭曲，三人身影漸漸透明，與周圍草木融為一體。
“這是'青冥障'，能避金丹神識探查。“云石真人聲音壓得極低。
話音未落，破空聲驟起。十余道劍光自東北方呼嘯而來，每道劍光上都立著個紫衣修士。
為首之人手持一面冒著黑煙的青銅鏡，鏡面血光直指西南。
彭臻瞳孔微縮：“他們是……“
“玄劍門血鷹衛(wèi)?！霸剖嫒嗣嫔兀骸笆殖盅赙R的叫莫懷遠(yuǎn)，修為與老夫不相伯仲?！?/p>
待所有劍光便消失在天際，云石真人卻沒有立即動作，他枯瘦的手指仍保持著結(jié)印的姿勢，渾濁的雙眼緊盯著劍光消失的方向。
“再等等?！袄虾蜕械穆曇糨p得幾乎聽不見。
估摸著對方的劍光已經(jīng)遁出三十里開外。
云石真人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木魚，“可以走了?！?/p>
他將木魚拋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詞。
木魚表面斑駁的漆紋漸漸亮起，在月光下顯露出密密麻麻的經(jīng)文。
隨著“嗡“的一聲輕響，木魚漲至三丈大小，懸浮在離地尺許處。
“上來吧?！袄虾蜕新氏忍ど先?，木魚微微一沉。
彭臻躍上木魚，發(fā)現(xiàn)表面溫潤如玉，隱約能感受到細(xì)微的靈力波動。
喬幼薇最后一個上來，順手在木魚尾部系了串青玉鈴鐺。
“這是？“
“預(yù)警用的?！八p聲道，“若有人追蹤，鈴音自會示警?！?/p>
木魚緩緩升空，速度確實不快，但飛行極穩(wěn)。
云石真人盤坐在前端，手中佛珠緩緩轉(zhuǎn)動，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西南方向的天際線。
夜風(fēng)拂過，帶著山林特有的潮濕氣息。
彭臻注意到木魚的飛行軌跡并非直線，而是循著某種奇特的弧度，時而貼近樹冠，時而繞過山脊。
“前輩這是……“
“避著點玄劍門的眼線。“云石真人頭也不回，“他們沿途必定布下了劍印，防止有人跟蹤?！?/p>
……
烏云山脈綿延千里，林海在暮色中泛起墨色波濤。
彭臻站在木魚法器上，望著腳下茫茫群山，眉頭緊鎖。
這浩瀚山野中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莫急?！霸剖嫒藦男渲腥〕鲆淮刑嶙?，“莫懷遠(yuǎn)用血魂鏡尋人，老夫的佛器正好可以鎖定血魂鏡?！?/p>
他將菩提子拋向空中，十八顆珠子懸成圓環(huán)。
老和尚咬破指尖，彈出一滴血珠。
血珠落入環(huán)中，菩提子頓時泛起金光，映照出五十里外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血色軌跡。
“這是......“
“血魂鏡的追蹤煞氣?！皢逃邹陛p聲解釋，“師尊以佛門因果之法，反溯其源。“
……
時至夜晚……
五十里外的無名山谷中，瘴氣如沸水般翻涌。
蕭家老祖蕭天絕立于斷崖前，手中鬼方印黑氣繚繞。
印紐上三張鬼面發(fā)出刺耳尖嘯，聲浪所過之處，崖壁上的苔蘚瞬間枯死。
“西南為坤，鬼方屬陰！“蕭天絕黑袍獵獵，十二盞人皮燈籠從袖中飛出，在空中排成詭異陣型。
燈籠表面用金漆畫著扭曲的符文，每個符文都在滲出黑血。
月光忽然變得血紅。
崖壁上骸骨蠕動，漸漸組成一扇巨大的門扉。門楣處七顆骷髏同時亮起幽綠鬼火，映照出門縫中無盡的黑暗。
“蕭天絕！“一聲厲喝劃破夜空。莫懷遠(yuǎn)帶著十二名血鷹衛(wèi)踏劍而來，紫袍在風(fēng)中狂舞，“交出鬼方?。熥鸺韧痪?！“
眼見血鷹衛(wèi)飛至，十二名蕭家弟子立刻擺出防御陣型，其中一人急聲道：“老祖，現(xiàn)在怎么辦？“
“快進(jìn)去！“蕭天絕一聲令下，蕭家子弟便沖入門內(nèi)。
莫懷遠(yuǎn)的劍光在鬼方秘境的入口處驟然停滯。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那扇正在緩緩閉合的骸骨大門，臉色陰晴不定。
“長老，秘境情況未明，或許有危險，我們不如……“一名血鷹衛(wèi)剛開口，就被莫懷遠(yuǎn)抬手打斷。
“守株待兔？“他冷笑一聲，手中血魂鏡的黑煙劇烈翻涌，“蕭老鬼若從其他出口逃走……該當(dāng)如何？“
“追??！“
七道劍光如流星般沖入門內(nèi)。就在最后一道劍光沒入的剎那，云石真人的木魚法器從云層中疾馳而下。
“師尊，我們還進(jìn)去嗎？“喬幼薇皺著眉頭。
老和尚十分果決：“機緣險中求！走！“
木魚載著三人沖向即將閉合的門縫。
“砰！“
大門在身后徹底閉合。彭臻眼前一片血紅，鼻腔里充斥著鐵銹般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