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深處,灰霧翻涌。
人面書生折扇輕搖,面帶微笑。
刮骨散人扛著大刀,周身煞氣翻騰。
兩人目光短暫交匯,隨即默契地望向不遠處那頭落單的麟獸。
此獸金瞳如焰,鱗甲森然,正低頭啃噬一具腐尸。
“動手?”刮骨散人嗓音沙啞。
“自然?!比嗣鏁c頭。
話音未落,折扇一展,數(shù)十道虛影驟然浮現(xiàn),真假難辨,麟獸金瞳閃爍,一時竟被迷惑。
刮骨散人趁機甩出百骨鎖鏈,纏繞其四肢,猛地一拽!麟獸怒吼掙扎,赤金烈焰噴涌而出,卻被刮骨散人祭出的人皮幡硬生生擋下。
“死!”人面書生指尖一彈,蝕心針無聲無息刺入麟獸咽喉。
刮骨散人獰笑,重刀高舉,一刀斬落獸首!
鮮血噴濺,麟獸轟然倒地。
兩人站在尸身旁,目光同時落在那塊泛著幽幽青光的“琈玉”上。
麟獸吞噬尸山中的奇玉,于腹中演化而成,可解一切尸毒。
“道友先請。”人面書生折扇輕搖,笑意溫和,“這尸山之中麟獸眾多,不差這一塊。”
刮骨散人咧嘴一笑,粗糲大手卻紋絲不動:“道友客氣了,方才你出力更多,理當(dāng)由你先取?!?/p>
“哎,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不不不,還是道友先請。”
兩人雖然嘴上推讓,但眼神卻冰冷如刀,袖中暗器、指間法訣早已蓄勢待發(fā)。
都打算在對方取寶之時來一下狠的!
就在這虛偽的僵持間,地面忽然震顫。
兩人面露錯愕,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那頭被斬首的麟獸,脖頸處血肉蠕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
“吼——!”
金瞳怒睜,殺意滔天。
兩人面色驟變,再無半點風(fēng)度,轉(zhuǎn)身便逃!
……
九幽鎖靈陣內(nèi),陰風(fēng)呼嘯,尸氣翻涌。
金甲尸王如一尊不滅戰(zhàn)神,渾身金光熠熠,任憑麟獸如何撕咬撲殺,依舊巋然不動。
它低吼一聲,鐵拳猛然轟出,硬生生將麟獸震退數(shù)丈,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溝壑。
彭臻隱于陣法陰影之中,指尖掐訣,九幽鎖靈陣無聲運轉(zhuǎn),天地間的尸氣被徹底隔絕。
麟獸仰天咆哮,金瞳中閃過一絲焦躁。
尸氣被陣法隔絕,它的恢復(fù)速度大幅降低。
“就是現(xiàn)在!”喬幼薇眸光一冷,符舍劍錚然出鞘,寒光如電。
她身形一閃,如鬼魅般逼近麟獸。金甲尸王雙臂如鐵鉗,死死扣住麟獸的頭顱,讓它無法掙脫。
喬幼薇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破綻,劍鋒精準刺入麟獸咽喉!
“噗嗤——”
鮮血飛濺,一顆青瑩如玉的琈玉被劍尖挑出,光華璀璨,宛如星辰。
喬幼薇毫不猶豫,檀口一張,直接將其吞下!
“吼——!”
麟獸龐大的身軀驟然僵直,金瞳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它那原本赤紅如火的鱗甲,竟在眨眼間灰敗腐朽,血肉干枯,最終化作一具萬年尸骸,轟然倒地。
彭臻緩步走出,唇角微揚:“果然,琈玉才是它的命門?!?/p>
沒了琈玉,這頭兇獸的恐怖恢復(fù)之力,便如無根之水,徹底消散。
……
魯元望著遠處泛著幽綠泡沫的尸水河,面色慘白如紙。
左臂的傷口已經(jīng)泛起詭異的青灰色,毒素如同蛛網(wǎng)般在皮膚下蔓延。
他顫抖著取出解毒丹吞下,卻見丹藥剛?cè)敫贡惚皇厩治g,化作一縷黑煙從七竅中溢出。
這解毒丹品階太低,根本對抗不了五階尸毒。
“完了......“魯元身形踉蹌,冷汗浸透道袍。
雖然跳入尸水河,隨波逐流就可以離開鬼方秘境,但卻不可用僻水術(shù),只能用水息術(shù)。
這尸水河中同樣是劇毒無比,若是他修為盡在,倒是可以抵御河中蘊藏的萬年尸毒,可如今若是貿(mào)然跳下去,必然是內(nèi)外夾攻,瞬間要了他的性命
可若留在原地,等尸毒攻心同樣是死路一條。
如今他所有的希望就只能放在“外援”之上
魯元顫抖的手指第三次摸向腰間的傳訊玉珠,再次注入法力。
原本他都已經(jīng)絕望了,卻不料傳訊玉珠竟然有了回應(yīng)。
“魯師兄?“彭臻溫潤的聲音從玉珠中傳來,語氣平靜如常,“你那邊情況如何?“
“彭師兄......“魯元聲音嘶啞,“我中了尸毒,或許命不久矣,還望彭師兄看在同門的份上……“
“位置?!芭碚榈幕貞?yīng)簡潔明了。
魯元報出方位后,玉珠的光芒漸漸暗淡。
就在他以為通訊中斷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清風(fēng)。
抬頭望去,只見一道青色身影幾個起落間便來到面前。
彭臻蹲下身仔細檢查魯元的傷口,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玉小瓶。
“五階清靈丹,先服下?!八麑⒌に庍f到魯元嘴邊,動作自然得就像遞一杯茶,“運氣護住心脈,我?guī)湍闶鑼?dǎo)藥力?!?/p>
丹藥入腹,一股清涼之意頓時流遍全身。彭臻的手掌輕輕按在魯元后背,溫和的靈力引導(dǎo)著藥力游走經(jīng)脈。
“多謝彭師兄......“魯元剛開口,就被彭臻搖頭打斷。
“別說話,專心調(diào)息?!?/p>
魯元的面色漸漸恢復(fù)血色,青灰的尸毒被藥力一點點逼退。
彭臻收回手,目光在師弟好轉(zhuǎn)的臉色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枚五階清靈解毒丹是楚瑤前日給他的,彭臻根本不敢服用陌生人給的丹藥,便留了下來,沒想到救了魯元一命。
……
外界。
中州,大昭寺。
暮鼓晨鐘間,云霞浸染千重殿閣。
金瓦朱檐映日生輝,三千臺階蜿蜒入云,香客如蟻,梵音如潮。
寺中有一位大能名為玉成子,號稱“不滅金佛“,傳聞?chuàng)碛星甑佬小?/p>
有這般悠長的壽元必然是一位元嬰老祖甚至可能是一位化神期存在。
又有誰能想到他是以尸道秘法重塑肉身的尸仙。
如今玉成子高坐大雄寶殿,受萬千香火供奉,每逢講經(jīng)說法,他周身佛光普照,心口處隱約可見一枚青色玉蓮流轉(zhuǎn)。
這一日,玉成子正在禪房入定,忽覺心口玉蓮微微發(fā)燙。
“尊上!“一名黑袍弟子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陰影中,低聲道:“剛收到密報,玄劍門謝滄行率領(lǐng)刮骨散人等七位金丹真人進入鬼方秘境!“
玉成子雙目微睜,眸中精光一閃而逝:“謝滄行什么修為”
“金丹后期!不過據(jù)說同階難逢敵手。”
玉成子面露冷笑:“哼!元嬰之下皆是螻蟻?!?/p>
他緩緩起身,周身佛光漸漸褪去,露出內(nèi)里青玉般的肌膚。心口玉蓮綻放幽光,映得整間禪房明滅不定。
“告訴主持,本座心有所感,外出云游......“
在眾僧驚駭?shù)哪抗庵校灰娨坏澜鸷缱远U院沖天而起,所過之處云開霧散,梵文漫天。
……
陰冷的山風(fēng)穿過峽谷,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魯元拖著尚未痊愈的身體,跟在彭臻身后三步遠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他右臂上的毒傷雖已結(jié)痂,但經(jīng)脈中殘留的尸毒仍讓他時不時皺眉。
“彭師兄,前面就是您說的安全之處嗎?“魯元抬頭望向遠處被霧氣籠罩的山谷入口,聲音里帶著刻意的恭敬。
彭臻頭也不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他腰間懸掛的傳訊玉珠微微發(fā)亮,又很快暗了下去。
魯元的目光在那玉珠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垂下眼簾。
他比彭臻年長百余歲,入門也早了不知多少年,在宗門中地位非凡,卻不得不稱呼對方為師兄。
修真界實力為尊,誰讓他弱……
之前就已經(jīng)敗給了彭臻,現(xiàn)在又要靠他救命。
弱就要擺正位置,彭臻只要不管他,他就難有活路。
“到了?!芭碚橥蝗煌O履_步,抬手打出一道法訣。前方的霧氣頓時分開,露出一條蜿蜒小徑。
魯元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陣法布置得極為隱蔽,與山谷融為一體。
他身上也不是沒有攜帶布陣的器具,只是在這尸氣遍布的鬼方之地,一般的陣法都不好使。
他暗自記下彭臻開陣的法訣,臉上卻堆滿感激的笑容:“多謝彭師兄帶我前來,否則我這傷勢……“
“不必多言。“彭臻打斷他,率先走入陣法范圍,“九幽鎖靈陣雖不是什么高深陣法,但在此地正好實用?!?/p>
魯元連忙跟上,一踏入陣法范圍,頓覺渾身一輕。
原本如附骨之疽的尸毒被壓制了大半,他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陣法內(nèi)部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有一汪清泉,四周漆黑如墨,隱現(xiàn)繁復(fù)的符文。
“彭師兄,這陣法……“魯元欲言又止。
“此陣并非殺陣,你無需擔(dān)心?!芭碚樗菩Ψ切Φ乜戳怂谎?,“你可以在此休息,待傷勢痊愈后自行離去,或者等我回來帶你出去。“
魯元連忙擺手:“彭師兄說笑了,我怎敢擅自離開?自然是等您回來。“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問道,“師兄是要去獵殺那頭麟獸嗎?“
彭臻整理著袖口,漫不經(jīng)心道:“只是四處看看。這鬼方秘境進入一次不易,總要多見識見識?!?/p>
“鬼方秘境兇險至極,師兄還是小心為上?!棒斣嘈χ鴵u了搖頭,“我先前誤入一處湖泊,竟被三頭五階尸鱷圍攻。若非僥幸逃脫,恐怕就此隕落了?!?/p>
彭臻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金丹級別的尸鱷?“他指尖輕輕敲擊劍鞘,“這倒有趣,莫非那湖泊里守護著什么重寶?“
魯元見師兄來了興致,這才從懷中取出玉簡,指尖凝聚法力開始勾勒:“我這就把位置繪給師兄。至于重寶……“魯元自嘲地搖頭,“或許藏有重寶,只是以我的修為,連靠近都做不到,更別提探查了?!?/p>
彭臻將玉簡收入袖中,意味深長地看了魯元一眼:“多謝魯師弟。你且安心養(yǎng)傷,我出去逛逛?!?/p>
目送彭臻的身影消失在陣法外,魯元臉上的恭敬漸漸褪去。他盤坐在清泉邊,開始調(diào)息療傷,同時暗中觀察著整個陣法結(jié)構(gòu)。
……
彭臻握著玉簡,沿著尸水河岸搜尋,沿途偶爾可見低階煉尸,很快他便找到了魯元吃了大虧的湖泊。
濃稠如墨的湖水在慘白的月光下泛著油光,水面平靜得如同一塊黑曜石。
最詭異的是,方圓百丈內(nèi)竟看不到一具尸骸。
在這尸骨遍地的鬼方秘境中,這反而成了最不正常的現(xiàn)象。
“有意思?!芭碚檩p聲自語,他沒有貿(mào)然踏入,而是站在谷口處一塊凸起的巖石上,靜靜觀察。
夜風(fēng)拂過湖泊,沒有帶起一絲漣漪。
空氣中彌漫著某種甜膩的腐香,聞得人頭暈?zāi)垦!E碚殚]氣凝神,突然注意到水面下偶爾閃過的暗金色紋路——那是尸鱷背甲特有的光澤,而且不止一道。
魯元沒說謊,但看這水下的動靜,恐怕不止三頭那么簡單。
正當(dāng)他思索間,湖泊中央突然冒出一串氣泡。
水面下隱約可見某種巨大的陰影,彭臻猛地后退。
幾乎同時,一道黑水箭從湖泊中激射而出,將他方才站立處的巖石腐蝕出一個深坑。
“六階?!芭碚椴[起眼睛,非但沒有懼色,反而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此地地形特殊這種琥珀色的黑水,能夠防御天敵麟獸,自然而然就能孕育出這般多的兇鱷。
說不定這里真的蘊藏著什么天才地寶。
“還是等喬幼薇出關(guān)再說?!芭碚樽詈罂戳搜酆粗醒霛u漸平息的漩渦,轉(zhuǎn)身便走。
就在這時,腰間突然傳來一陣溫?zé)帷?/p>
他皺眉掏出傳訊玉符,只見瑩白玉面上接連浮現(xiàn)兩行文字:
“彭道友,鬼方秘境兇險異常,我與刮骨道友商議,不若在腐骨林相聚聯(lián)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望三思?!嗣鏁?/p>
“魯元中毒,血煞子隕落,謝前輩坐視不理。如今唯有抱團取暖方有一線生機,盼彭道友速至腐骨林東南角匯合?!喂巧⑷恕?/p>
彭臻冷笑一聲,指間靈力吞吐,將那兩道訊息碾得粉碎。
“聯(lián)手?不過是想拿我當(dāng)探路的替死鬼罷了?!?/p>
緊接著玉符突然又泛起溫潤的白光。這次浮現(xiàn)的是一行娟秀小字:“尸水河下游,東南三十里,清幽谷安全?!帯?/p>
彭臻收起玉符,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楚瑤的字跡清麗如她本人,即便在這陰森詭譎的秘境中,也仿佛能透過紙背感受到她的氣息。
他不再遲疑,身形如電,朝著尸水河下游疾馳而去。
陰風(fēng)呼嘯,四周的景色逐漸變得荒蕪。
腐朽的泥土中偶爾露出森森白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尸臭。然而,隨著他不斷深入,周圍的陰氣卻漸漸變得精純起來,仿佛被某種力量凈化過一般。
忽然,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花海映入眼簾。
漆黑的?;瓴萑缒税闫鸱?,細長的葉片在陰風(fēng)中輕顫,而其間點綴的冥霜花則如點點寒星,花瓣晶瑩剔透,泛著幽藍的微光。
它們扎根于腐朽的土壤,卻在這片死寂之地肆意生長,吞吐著尸氣,將陰冷轉(zhuǎn)化為精純的玄陰之氣。
彭臻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心中震撼。他從未想過,在這等陰穢之地,竟能孕育出如此詭譎而蓬勃的生機?;êV醒?,一道纖細的身影正俯身輕撫花瓣,正是楚瑤。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抬眸望來。四目相對,彭臻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來了。”
彭臻走到她身旁,目光掃過這片奇異的花海,眼中滿是贊嘆。
楚瑤微微一笑:“這便是蕭天絕十年之功,謝師兄也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