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三更梆子響時,二十萬黃巾大軍如墨色洪流涌出乾都。
孟章駐馬城門外,望著蜿蜒不見尾的火把長龍,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潞州起義的那個雪夜。
當時他的手中除了自己帶過去的一小股青龍軍團之外,就只有三千饑民,而如今他麾下的潞州黃巾軍卻已能撼動整座江山。
李存孝帶著三千飛虎騎一馬當先打頭陣,玄色洪流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中軍大陣綿延數(shù)里,輜重車碾過官道,壓得石板縫里的野草汁水橫流。
孟章獨自騎馬落在最后,望著乾都方向沖天而起的火光。
“總帥,前鋒已至乾陵郡二十里?!?/p>
探馬來報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
“喬奢費,可敢與本帥打個賭?”
孟章勒馬遠眺,晨霧中隱約可見顧長卿的中軍大旗,金線繡的“顧“字在朝陽下刺得人眼疼,他忽然輕笑一聲。
“賭什么?”
喬奢費正在擦拭自己手中的那對末日雙刃,冷厲的鋒芒映得他眉骨上的刀疤愈發(fā)猙獰。
“賭顧長卿敢不敢與本帥正面決戰(zhàn)?!?/p>
“本帥賭他不敢!”
孟章手中的馬鞭一揮,直指前方。
“為何?”
喬奢費皺了皺眉,有些好奇道。
“因為他老了!”
“老將不敢賭,不敢拼,只能眼睜睜看著本帥……”
孟章望著晨曦中的大旗,目光有些閃爍。
“看著黃巾軍的戰(zhàn)旗,插遍大乾的每一寸土地!”
他忽然夾緊馬腹,黑馬長嘶著沖向晨霧。
...
與此同時,葫蘆谷兩側(cè)峭壁如刀削斧劈,谷中薄霧未散,五萬青龍軍精銳已如幽靈般潛伏在巖縫溝壑之間。
梁方、梁林兩兄弟各領(lǐng)一部,玄色戰(zhàn)袍與嶙峋山巖融為一體,唯有刀戟寒芒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
“兄長,這葫蘆谷當真是個絕戶地?!?/p>
“顧長卿那老匹夫若敢鉆進來,定叫他嘗嘗甕中捉鱉的滋味?!?/p>
梁方蹲在鷹嘴巖后,望著谷底官道冷笑。
“莫急,孟帥說了,這老將最善察微知著,咱們需把戲做足?!?/p>
梁林用布帛擦拭著手中的孤針亮銀錘,旁邊的戰(zhàn)馬-銀河獸靜默一旁,亮銀錘面上鋸齒狀的缺口記錄著十余場硬仗。
“看見那些潰兵沒?要哭得再慘烈些,務(wù)必讓探子瞧得真真的?!?/p>
他看著前方的那些身影,忽然壓低聲音。
谷底官道上,數(shù)十名“潰兵“正跌跌撞撞往北奔逃,他們衣甲殘破,面染血污,口中胡亂哭喊著“乾都失守““黃巾軍屠城“之類的瘋話。
這些太平教精心培養(yǎng)的“影卒“,連眼底的驚恐都演得入木三分。
三百里外,顧長卿的中軍大帳內(nèi),沙盤上的葫蘆谷地形已被朱砂標出十七處險隘。
老將枯瘦的手指撫過蜿蜒如腸的谷道,案頭密報被晨風掀起一角,露出“孟章親率二十萬大軍來襲”的字樣。
“蘇國公,你以為如何?”
顧長卿突然抬頭,目光如炬。
“孟章這是請君入甕,葫蘆谷兩側(cè)山崖陡峭,若被伏擊,武雄衛(wèi)的重甲騎兵施展不開,重巖衛(wèi)的山地戰(zhàn)法也無用武之地?!?/p>
蘇夜正倚著青鸞屏風啜飲茶湯,聞言用杯蓋輕撥浮葉。
“那依鎮(zhèn)國公的意思,咱們便繞路而行?”
帳內(nèi)諸將皆是一凜,譚夢軍粗糲的嗓音先炸開來。
“繞路需多費七日糧草,黃巾軍正可趁機休整?!?/p>
蘇夜放下茶盞,玉扳指在案幾上敲出清脆聲響。
“更何況……“
“孟章既以司蒼穹老祖為餌,咱們?nèi)舨蝗ヒс^,豈非辜負了他這番布置?”
他看著下面神色各異的眾將,忽然展顏一笑。
帳外傳來戰(zhàn)馬噴嚏聲,混著蘇夜麾下白馬義從特有的白馬嘶鳴。
“只是...太師真要強行鉆這個口袋?”
這位鎮(zhèn)國公不知何時踱到沙盤側(cè)面,玄色大氅掃過地上未收的輿圖,像團流動的夜色。
“不鉆不行!”
“太子生死未卜,蒼穹老祖他們的虎符又在孟章手里——你們當那些潰兵哭訴真的都是假的不成?”
顧長卿忽然笑了,眼角皺紋里藏著刀光劍影。
“乾都不斷涌來的潰兵說,黃巾軍攻破乾都時,孟章親率黃巾力士把守朱雀門,這消息可假?”
他抄起案上密報,紙頁邊緣沾著血跡。
“真假參半罷,孟章若真在朱雀門,此刻就該在乾都犒賞三軍,何苦巴巴的跑來葫蘆谷唱空城計?”
蘇夜把玩著腰間的玉蟾佩,青玉在掌心沁出幽光。
“空城計要唱得真,總得有座城?!?/p>
“孟章把乾都這座城唱給了咱們聽,咱們?nèi)舨粦?yīng)和,豈不負了他這番苦心?”
顧長卿的佩劍突然出鞘三寸,寒芒掠過沙盤上的山谷地形。
帳內(nèi)炭火畢剝炸響,火星迸到譚夢軍戰(zhàn)靴上。
“末將愿率本部精銳為先鋒,撕開青龍軍團的口子!”
這位平叛將軍突然單膝跪地。
“譚將軍勇則勇矣。”
“只是孟章既設(shè)伏,必在谷口布下鐵桶陣,武雄衛(wèi)的騎兵再快,快得過那位李存孝麾下的飛虎騎?”
蘇夜慢悠悠踱到帳口,晨光將他影子拉得老長。
“蘇國公的意思,是要老夫來出火燒葫蘆谷?”
顧長卿望著沙盤的眼神突然銳利如刀。
“此處山風甚急,若以火攻……”
他伸手在葫蘆谷兩側(cè)山崖間虛畫。
“怕是不成?!?/p>
“昨夜探馬來報,葫蘆谷連日陰雨,山道泥濘不堪,火油澆下去,怕是連火星子都濺不起來?!?/p>
蘇夜搖頭,眉間的白霜在晨光中泛著銀絲。
“難道就任由孟章猖狂?”
譚夢軍重重一拳砸在案幾上,茶盞跳起半尺高。
“猖狂?”
“他孟章在葫蘆谷設(shè)伏,何嘗不是在賭?賭老夫不敢拿四十萬大軍去填這個坑!”
顧長卿突然大笑,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他盯著沙盤上那道標紅的官道,喉結(jié)上下滾動。
譚夢軍說得沒錯,葫蘆谷確是個死地——可若不去,太子司云章的下落便永遠是個謎。
更何況,司蒼穹的貼身金劍此刻正躺在帥案上,劍穗上的東珠分明還帶著體溫。
“傳令全軍,加速向葫蘆谷行進?!?/p>
“武雄衛(wèi)居前,重巖衛(wèi)分守兩側(cè)山道,譚將軍的平叛大軍護住中軍,國公的羽林軍主力在后方清理葫蘆谷兩側(cè)的黃巾軍?!?/p>
老將忽然直起佝僂的脊背,鎧甲上的麒麟紋在燭火下泛著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