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好眼光。”
蚩尤抓起案上酒壇,仰頭灌下大半,暗紅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獸皮鎧甲上洇出朵朵血花。
“只是本尊出兵前,要預(yù)支三千名精壯男子祭旗。”
他說這話時,目光始終盯著巫天生,果見對方斧柄青筋暴起。
“精壯百姓沒有,我等反王可不能自掘墳?zāi)梗褂腥笮底?,首領(lǐng)若不嫌棄……”
面對蚩尤的血腥要求,軒轅破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可。”
蚩尤突然截斷話頭,虎魄刀尖挑起地上酒漬,在地面畫出繁復(fù)符文。
“只是本尊要盟主親自主持祭旗儀式?!?/p>
他盯著軒轅破驟然收縮的瞳孔,魔神罡氣順著符文蔓延,整個大帳頓時陰風四起。
“哼!”
巫天生突然踏前半步,開天斧重重杵地,地面青磚瞬間皸裂如蛛網(wǎng)。
蚩尤感覺耳膜嗡嗡作響,鼻腔重重呼出一股白氣——這巫天生竟能以聲波震碎他的護體魔氣!
“本盟主應(yīng)了。”
看著雙方身上罡氣隱約開始涌動的二人,軒轅破突然開口。
“三日后子時,本盟主親自為九黎鐵騎擂鼓?!?/p>
他說著解下腰間玄色玉佩,玉佩落地瞬間化作血色霧氣,在帳中凝成“歃血為盟“四個古篆。
蚩尤盯著那四個字,忽然放聲狂笑。
他笑軒轅破的城府,笑巫天生的隱忍,更笑這天下人皆不知——當虎魄刀與開天斧再度交鋒時,便是南蠻之地再次重組之日。
他伸手握住玉佩所化血霧,任由其腐蝕掌心皮肉,魔神血脈在劇痛中沸騰燃燒。
“盟主且看?!?/p>
蚩尤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猙獰的魔神刺青。
“此乃九黎部族最高誓約,若有違誓……”
他咬破舌尖,一口魔血噴在刺青上,整座大帳頓時鬼哭狼嚎,帳外值夜的甲士們驚恐地看見,無數(shù)罡氣凝成的魔影從蚩尤體內(nèi)掙脫,在夜空中盤旋嘶吼。
軒轅破臉色終于變了。
他看見那些魔影中,有銅頭鐵額的巨人,有背生雙翼的兇獸,甚至還有幾道模糊身影手持他再熟悉不過的兵器——那是楊堅麾下大玄宣明軍的制式宣明刀!
“蚩尤首領(lǐng)好手段?!?/p>
軒轅破廣袖一揮,帳內(nèi)瞬間恢復(fù)平靜,唯有巫天生斧刃上的寒光依舊刺目。
“三日后,本盟主靜候九黎鐵騎踏破大玄營地?!?/p>
他說著端起酒盞,卻見蚩尤已大步流星走出帳去,牛角盔上的獸牙吊墜在夜風中叮當作響,恍若死神催命的鈴鐺。
蚩尤走出中軍帳時,月輪正懸在蒼梧山巔,他深吸一口氣,南方潮濕的空氣涌入肺腑,卻澆不滅他胸中那團火。
身后傳來巫天生收斧入鞘的鏗鏘聲,他故意放慢腳步,等著那道如山岳般沉重的腳步聲逼近。
“蚩尤首領(lǐng)留步?!?/p>
果然,巫天生的聲音像生銹的青銅鎖鏈在摩擦。
蚩尤緩緩轉(zhuǎn)身,虎魄刀已橫在胸前,月光下,他看見巫天生鎧甲縫隙間滲出細碎金芒,那是開頭罡氣即將破體而出的征兆。
“將軍有何指教?”
蚩尤咧嘴一笑,獠牙在月光下泛著青光。
巫天生舉起開天斧,斧刃倒映著蚩尤扭曲的面容。
“給我這柄斧頭的那位巫祭曾經(jīng)說過,在這南蠻當中,還有一個九黎部落當中,存在著一柄與開天斧齊名的魔兵——虎魄!”
他的聲音像從九幽傳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啊哈哈哈哈!”
蚩尤突然放聲大笑,魔神罡氣轟然爆發(fā),震得方圓十丈內(nèi)的草木盡數(shù)折腰。
巫天生瞳孔驟縮,他看見蚩尤體表浮現(xiàn)出黑紅色的魔神罡氣,猩紅無比的罡氣涌動間,無數(shù)張人臉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在張口嘶吼。
那些面孔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昔日在傳承之地當中見到過的諸多南蠻一地的蠻族戰(zhàn)神!
“所以說,開天斧跟九黎部落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巫天生斧柄青筋暴起,身上的開天罡氣如潮水般涌向蚩尤。
而此時蚩尤卻突然收斂氣息,魔神罡氣如潮水退去,只余下滿地焦土。
“將軍很快就會知道?!?/p>
他轉(zhuǎn)身走向九黎大營,牛角盔上的吊墜在夜風中奏響死亡序曲。
巫天生望著蚩尤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當初臨行前那個巫祭的話——“你未來會有一戰(zhàn)關(guān)乎天命,若見背生雙翼的魔神,當以開天斧斬其右翼。”
他下意識撫上左肩,那里不知何時多出幾道血痕,好似仰天長嘯的魔神。
與此同時,在巫天生的身后,中軍帳外的更鼓敲過三響,帳內(nèi)的軒轅破倚在虎皮帥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蛇形金環(huán)。
“去請墨帥過來,說我有要事相商!”
他忽然坐直身子,廣袖拂過案上涼透的茶盞,守在帳外的親衛(wèi)應(yīng)聲而去,靴底鐵片與青磚相擊,濺起一串清脆的火星。
不過半盞茶功夫,帳簾被兩柄銀槍挑開,夜風裹挾著墨染塵身上霜雪般的氣息灌入帳中,驚得炭盆里的火苗猛地竄起三尺高。這
位被反王聯(lián)軍私底下稱作“玉面軍神”的年輕統(tǒng)帥,今夜竟卸了慣常的銀甲,只著件月白深衣,腰間懸著柄三尺青鋒,劍鞘上七顆星辰紋路在火光下明明滅滅。
“主公這么晚喚我,可是為著蚩尤那廝?”
墨染塵徑直走到沙盤前,指尖拂過用朱砂勾勒的大玄曲江防線,發(fā)間還沾著片未化的雪花,在跳動的燭火里折射出細碎銀光。
“知我者,染塵也。”
軒轅破挑眉輕笑。
“蚩尤帶來的九黎魔神兵,據(jù)說各個都是銅皮鐵骨,刀槍不入,能夠在戰(zhàn)場上一騎當千,更棘手的是...”
他起身踱至沙盤旁,玄色廣袖掃過用黑玉雕成的龍川渡口。
“那廝看上了魁門關(guān)。”
他屈指叩了叩蒼梧山方向。
墨染塵聞言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兩片蝶翼般的陰影。
“楊堅此刻就像只縮在殼里的烏龜?!?/p>
“他在曲江沿線擺了八座連環(huán)塢堡衛(wèi)所,每座塢堡藏兵三千,糧草夠支撐半年,這是打定主意要當縮頭烏龜,等著咱們聯(lián)軍糧草耗盡自潰呢?!?/p>
他忽然并指為劍,指尖凝出寸許長的水墨劍氣,在沙盤上劃出條蜿蜒曲線。
“曲江、臨潼、魁門關(guān),三座堅城互為犄角,糧道暗通曲江水道,他擺明了要耗死我們!”
劍氣掠過之處,代表大玄城池的玉雕紛紛簌簌落下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