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州鐵騎最擅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p>
“本公已令衛(wèi)青備下五千輛輜重車,明日便要送一些兵卒北上?!?/p>
蘇夜忽地輕笑,伽楠香混著血腥氣織成細密羅網(wǎng)。
南歸岳渾身劇震,他太清楚“北上”意味著什么——橫州北境與夜王所在的玉州以及另一邊的草原異族都有些接壤,每年入冬前都要清剿馬匪,那些被發(fā)配的囚徒,從沒人能活著見到來年春草。
“蘇夜小兒!你竟要拿大乾兒郎當炮灰!”
譚夢軍猛地掙動鐵鏈,木椅在青磚地上拖出刺耳聲響。
“譚老將軍錯了?!?/p>
“本公會給這些兵卒三個選擇?!?/p>
蘇夜指尖輕叩輿圖,看著一臉驚怒的譚夢軍道。
“其一,將這二十萬大軍拆作三份,五萬善戰(zhàn)之精銳北上戍邊,本公記得草原異族最喜殺伐,正好讓他們?nèi)ノ估??!?/p>
不等對方答話,他忽地執(zhí)起純鈞劍,劍尖在輿圖上劃出三道金線。
廳內(nèi)忽地刮起陣穿堂風,燭火在劍鋒上投下細碎金芒,譚夢軍盯著那三道金線,喉頭泛起股腥甜——那分明是沖著橫州、蒼州、祁州三地去的!
“其二,五萬老弱充作勞力?!?/p>
“本公要修的馳道,正缺些夯土的苦工,聽說乾軍將士最擅挖壕溝,想來夯土也是把好手。”
蘇夜劍鋒忽轉(zhuǎn),在乾州水道圖上勾出條曲線。
南歸岳身后忽地傳來重物墜地聲,想是某位老將嚇得摔了茶盞,一旁驚鯢執(zhí)劍的手勢分明比往日更穩(wěn),玄鐵護腕與漢白玉欄桿相擊,叮咚聲驚得檐角銅鈴亂顫。
“其三……”
“十萬青壯就地遣散,分作百隊送往某家麾下四州二十余郡,橫州缺種地的,蒼州缺挖礦的,祁州……”
蘇夜忽地斂了笑,劍尖直指譚夢軍眉心。
“祁州別的不多,就是鹽井多,另外背靠祁連山脈,各種鐵礦、銅礦等礦產(chǎn)也不少?!?/p>
他忽地輕笑出聲,震得殿前銅鶴香爐嗡嗡作響。
譚夢軍猛地抬頭,他如何不知蘇夜的險惡用心?
這二十萬大軍若被拆散,便如撒入大海的鹽粒,再掀不起半點風浪!
更遑論那些被遣散的青壯,沒有軍糧供給,不出三月便要反目成仇!
“蘇夜!你……你竟要斷我乾軍根基!”
譚夢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鐵鏈拽得木椅嘩啦作響。
他原以為蘇夜不過要收編軍隊,卻不想此人竟要將二十萬大軍拆骨剝皮,連渣都不剩!
“根基?”
“老將軍可知,這三日來本公往乾州各縣衙門口送了多少登聞鼓?”
蘇夜忽地執(zhí)起朱筆,在輿圖上乾州位置畫了個圈。
“百姓擊鼓鳴冤者,三日內(nèi)必得回音?!?/p>
他自袖中摸出封奏本,墨跡未干處赫然是目前乾都當中,暫代還未來到乾都狄仁杰處理刑罰這一方面的陸秀夫親筆批注。
南歸岳上前接過奏本,指尖剛翻開便猛地合上——那奏本里夾著片帶血的指甲,分明是乾州百姓哭訴時咬下來的!
“百姓要的不是乾軍,是活路?!?/p>
“老將軍若執(zhí)意頑抗,本公不介意讓乾州百姓看看,他們用血肉供養(yǎng)的軍隊,是如何被拆解得連骨頭都不剩!”
蘇夜指尖拂過案上斷箭,箭鏃上暗褐色血痂簌簌而落。
“老將軍可想好了……本公的耐心,可只夠再等三日!”
看著譚夢軍陰沉不定的臉色,蘇夜搖了搖頭,起身對著他隨意瞥了一眼。
...
暮色四合時,蘇夜踩著滿地槐花緩步走出譚府,驚鯢抱粉色的驚鯢劍跟在三步之外,玄鐵護腕與漢白玉欄桿相擊,叮咚聲驚得檐角銅鈴亂顫。
身后的南歸岳帶著幾名雷澤龍騎的小將落后半步,甲胄殘片在夕照下泛著幽光,左臂滲血的麻布像是繡了朵紅梅。
“歸岳啊。”
“雷澤龍騎還剩多少能戰(zhàn)之士?”
蘇夜忽地駐足,指尖拂過腰間純鈞劍,金絲纏就的十二時辰紋在暮色里流轉(zhuǎn)如星河。
“末將清點過三回,連上輕傷的弟兄,還有一些在乾元城被打散,后續(xù)陸續(xù)歸隊的兄弟們,統(tǒng)共……統(tǒng)共三百六十余人?!?/p>
南歸岳渾身一顫,喉結(jié)滾動半晌才啞聲道。
“但末將愿立軍令狀!三日內(nèi)定讓雷澤龍騎重振旗鼓!”
隨即南歸岳好像察覺到僅剩這么點人的雷澤龍騎已經(jīng)不算是一支能戰(zhàn)之兵,連忙單膝跪地,甲胄撞得青磚地咚咚作響,有些驚慌地看著蘇夜。
蘇夜輕笑出聲,伽楠香混著血腥氣漫過南歸岳鼻尖,這少年將軍倒是實誠,也不學那些老油子報個虛數(shù)。
“三百六十余人……本公記得此前本公麾下遠在橫州的虎豹騎道兵以及白馬義從道兵擴編時,曾從死囚里選過身負罡氣實力的精悍苗子?!?/p>
他忽地傾身,白袍下擺掃過南歸岳滲血的麻布繃帶。
南歸岳猛地抬頭,眼中燃起兩簇火苗,鎮(zhèn)國公這是要……要讓他們這些敗軍之將重整旗鼓?
“末將等雷澤龍騎殘部,但憑國公驅(qū)使!”
他忽地解下佩劍,雙手捧過頭頂,劍柄上“歸岳”二字在暮色里泛著幽光。
“驅(qū)使?”
蘇夜屈指輕彈劍身,清越龍吟驚起道旁梧桐樹上的寒鴉。
“本公要的是雷澤龍騎的忠心,不是戴罪立功的奴才?!?/p>
他忽地并指為刀,燭火應聲而斷,火星濺在輿圖上滋滋作響。
“明日校場點兵,本公要看到你們像三百年前隨武帝馳騁漠北時那般威風。”
南歸岳渾身劇震,甲胄殘片在夕照下簌簌作響。
三百年前雷澤龍騎隨武帝北伐,曾創(chuàng)下五千破十萬的戰(zhàn)績,劍鋒所指處,匈奴右賢王部望風而降。
這些舊事在軍中傳唱千年,卻不想今日竟被鎮(zhèn)國公信手拈來。
“末將……末將定不辱命!”
少年將軍嗓音沙啞,忽地重重叩首,甲胄撞得青磚地裂開細紋。
他太清楚這機會多難得——橫州軍中素有“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規(guī)矩,敗軍之將若不能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便只能一直坐冷板凳。
“本公給你五千套橫州新制的明光鎧,另調(diào)撥二十車墨家工匠制作的隕星重弩與弩箭?!?/p>
蘇夜卻已轉(zhuǎn)身,白袍掃過案上輿圖,金線在乾州地界劃出道銀河。
“聽聞雷澤龍騎善使重型龍槍?橫州工部新鑄了批青鋼重槍,明日隨糧車一道送來?!?/p>
他忽地壓低聲音,熱氣拂過南歸岳耳畔。
南歸岳猛地抬頭,眼中火苗竄起三尺高。
青鋼重槍!那可是蘇夜麾下的墨家工匠用祁連山脈當中挖出的青鐵礦特制打造的,價比黃金,橫州軍中唯有虎豹騎、白馬義從這兩支道兵,以及吳起與衛(wèi)青這兩位麾下得到了蘇夜特地支持的橫武卒以及羽林軍才配裝備。
如今鎮(zhèn)國公竟舍得給他們這些敗軍之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