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杰的心態(tài)很平和,他望著陳無忌,譏笑了一聲,“我當(dāng)了一輩子府兵,用了十?dāng)?shù)年才從小卒坐到了如今的位置??赡悖质呛稳??月前還是一名獵戶,如今居然一躍就坐到了我們這些人的頭上。”
“郁南的三位都尉都是憑著硬實力,一刀一刀拼殺上去的,我等皆服!可秦風(fēng)那個狗官,居然為了扶你上位,給三位都尉設(shè)了鴻門宴。他秦風(fēng)做得了初一,我梁仁杰憑什么做不得十五?”
“兄弟們皆信我,我能帶著他們發(fā)財,若不是消息走漏,今日豈容你在此猖狂?成王敗寇,多說無益,要殺要剮,隨你便?!?/p>
“我在下面等你,你和秦風(fēng)那個狗官多行不義——必自斃!”
陳無忌微笑著點了點頭,“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一刀一槍拼殺上去的,你們殺的誰?。吭摬粫怯裟习傩瞻??”
“如果我記得沒有錯,山賊肆虐之時,你們閉門不出,不聞不問。等百姓因惶恐而結(jié)社共抗的時候才跑了出來,卻不殺山賊而殺流民,這就是你所謂的實力對嗎?”
“富貴!”陳無忌喚了一聲,吩咐道,“他剛剛說的話,我很不喜歡,找個喜歡切人手指玩的兄弟,跟他玩玩?!?/p>
錢富貴獰笑一聲,“都尉,這活讓我來,我就喜歡干?!?/p>
陳無忌:?
這小子身上的反差,真是屢屢出乎陳無忌的預(yù)料。
錢富貴帶了兩個人將梁仁杰拖到了一旁。
很快,凄厲的慘叫聲便在營地里回蕩了開來。
“先生建議我用了這些人,其實從我的內(nèi)心而言,我是有些抗拒的,用了他們就必須用重典!”陳無忌對身側(cè)的徐增義說道。
“梁仁杰和一眾頭頭腦腦,必須明正典刑,他們的九族,也肯定要被牽連,不然不足以震懾???,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請都尉吩咐?!?/p>
陳無忌停下腳步,看向了徐增義,“我有一天也許也會以下犯上,行謀逆之舉。我出身陳氏,有些事不是我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
“我現(xiàn)在用重典震懾住這群人,讓他們明白以下犯上的后果,也許有一天,這會成為給我自已挖的坑。當(dāng)我準(zhǔn)備這么做的時候,他們興許就要考慮拿著我的腦袋去跟朝廷邀功了?!?/p>
徐增義忽然沉默了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說了一句完全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我前段時間托友人打探了一下秦縣令的身世背景,發(fā)現(xiàn)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p>
“秦大人出身寒門,在就任郁南縣令之前,天天夜宿青樓,過著尋花問柳,整日買醉的日子。而他自從高中之后,只做了不到半個月的校書郎就因為一些緣故被扒掉了那身官服?!?/p>
陳無忌眉頭微皺,“你想說他是某個人布下的釘子?”
“皇帝?!毙煸隽x直接說道。
“我那位友人打探到的消息很有限,但秦風(fēng)似乎是皇帝扶持起來的。只是,此事又有很多令人不解之處,皇帝扶持官員以壯大自已在朝中的口舌,可卻不往朝堂上擺,反而下放到了郁南這種邊疆偏遠(yuǎn)之地,令人頗為費解?!?/p>
陳無忌打斷了他的話,“徐先生,似是而非的東西,容易誤導(dǎo)我們的判斷。我并不喜歡,似乎,好像這樣的結(jié)論?!?/p>
徐增義神色一凜,“我想說的意思是,秦風(fēng)忽然如此大力的扶持都尉掌控郁南的兵力,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p>
“都尉以重典治府兵,或許會留下后患,可這個后患,和其他的后患比起來,并不算什么大麻煩。他們這些人不管翻騰出多大的浪花,始終都在大人的眼皮底下,不是嗎?”
陳無忌看了一眼徐增義,輕嘲一笑,搖頭說道:“我討厭陰謀?!?/p>
“但陰謀已找上了都尉,郁南魚龍混雜之地,這本就是一處深潭?!毙煸隽x說道,“既然說到了此處,我想多嘴幾句?!?/p>
“都尉接下來的行事,還請以自保為主,積蓄力量。最近諸多的事情,我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更傾向于‘利用’二字。”
“當(dāng)今皇帝并沒有傳聞中那么軟弱不堪,那是一位在酒池肉林之中,也能掌控半壁朝堂和那些權(quán)臣掰手腕的帝王?!?/p>
陳無忌認(rèn)真點頭,低喃了一句,“郁南,可是真正的偏遠(yuǎn)之地?!?/p>
“是啊,偏的厲害,也遠(yuǎn)的離譜?!毙煸隽x笑著附和了一句。
陳無忌掃了一眼混亂已經(jīng)漸漸平息的軍營,“走了,連夜查賬,我有預(yù)感,這一次我們或許又能大賺一筆?!?/p>
“戰(zhàn)爭,才是最好的生意啊。”
“圣人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看來,我這輩子是做不成一個君子了?!?/p>
……
“沒意思?!?/p>
秦風(fēng)坐在屋脊上,仰頭吸了一口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夜風(fēng),隨手將酒壇拋給了陳行遠(yuǎn),“腐朽的椽木和大雪爭鋒,一如螳臂當(dāng)車,我真是高看了他們。虧我還和陳無忌說,要慎重,這他娘的慎重個狗屁,跟沖進(jìn)豬圈里拿刀亂砍有什么區(qū)別?!?/p>
“大人就不怕陳無忌坐擁郁南,視大人如無物?”陳行遠(yuǎn)忽然問道。
秦風(fēng)笑了起來,“我怎么聽你這意思,好像對你們陳氏家主很不放心呢?他的野心真有那么大?”
“我只是擔(dān)心大人會拿我們陳氏當(dāng)墊腳石,最后鬧的不太愉快?!标愋羞h(yuǎn)說道,“陳氏早就沒有什么野心了,如果非要說有,那也是大人最近才給的?!?/p>
秦風(fēng)看著陳行遠(yuǎn),認(rèn)真點了點頭,“我忽然知道為什么太祖皇帝要對你們陳氏有那么大的戒備之心了,你們真是天生的將門?!?/p>
“大人誤會了,我們只想好好的活著。”陳行遠(yuǎn)俯首。
秦風(fēng)腳步輕輕一跨,從屋檐上躍進(jìn)了巷弄之間。
走了兩步,他又停了下來,扭頭看著正狼狽從屋檐上往下滑的陳行遠(yuǎn),說道:“以后這種話就不要提了,很掃興?!?/p>
“我聽說你對前任縣令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借大人首級一用,我可不想哪一天聽到你這句話。不需要為你自已和陳氏擔(dān)心,我如此不擇手段的捧陳氏上位,不是有別的目的,只是讀了幾本古時候的書,知道你們陳氏的故事?!?/p>
“非常之時,當(dāng)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僅此而已!”
陳行遠(yuǎn)摸索著找到梯子,艱難的從屋檐上爬了下來。
他覺得什么時候真的有必要找縣令學(xué)一學(xué)這飛檐走壁的功夫。
爬上爬下,確實不如飛上飛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