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平巖市整個冬天少有的日光照耀著灰蒙蒙的土地,潮濕陰冷的霜被曬成水汽蒸發(fā)出來。
陳小雪換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小靴子和手套上都有白色的絨毛,跑起來像個小雪人。
“棲棲,你帶小雪注意安全啊?!编嚰t蕓站在家門口,朝坡下面的兩道身形喊。
陳棲揮了揮手:“放心吧媽,我進鎮(zhèn)的路可熟悉的不行?!?/p>
說罷,他抱起陳小雪,坐上了摩的后座。
摩的師傅常年跑這條路線,也是陳棲家的老熟人,名字叫陳富,就住在同一座山的山腳下。
每次陳棲家有需要,只要端著碗飯下去敲敲門,陳富總是會樂呵呵地招待陳棲,又是水果又是牛奶的,載著兄妹倆進鎮(zhèn)子里。
“誒?!标惛婚_得很穩(wěn),聲音從前面?zhèn)鞒鰜?,“棲棲,你是不是考上了榆州那邊的研究生?聽蕓姐說,還是個985嘞?”
陳棲和陳小雪兩顆腦袋靠著他寬闊的后背,躲著刺冷的風(fēng)。
“是啊?!?/p>
陳棲說話聲音混在風(fēng)里,聽不太清。
“陳之允哥哥呢?”
提起兒子,陳富笑起來,露出一排牙:“小允在臺江那邊讀博,聽他說今年很忙,可能得快過年才回來,跟著導(dǎo)師做項目呢?!?/p>
臺江的大學(xué),陳棲一想就知道肯定A大。
陳之允大學(xué)報的臨床5+3,本碩連讀后又成功上岸top2,實在是光宗耀祖了。
怪不得最近陳富吃飯都要端到門外的院子里吃。
山路九曲回腸,陳棲屁股都快坐得沒知覺了,總算到了三水鎮(zhèn)。
鎮(zhèn)里比往幾年又冷清了不少,陳棲之前最喜歡吃的拌面扁食店已經(jīng)關(guān)店了,以及初中總喜歡去買零嘴的文具店,也變得無人問津。
三個人在街上走了許久,來到小診所里。
“叔叔,我?guī)妹脕頁Q個藥。”
陳棲領(lǐng)著小雪進去,診所的老醫(yī)生也是熟人,在鎮(zhèn)里給大家看了幾十年病。
老醫(yī)生扶著老花鏡,硬是認了好幾眼才認出來。
“小棲回來了???”
“是啊。”陳棲靦腆地扒拉兩下頭發(fā),露出一整張臉。
老醫(yī)生這才點頭:“是,這小嬰兒肥是我們棲棲?!?/p>
他帶著陳小雪進換藥間,陳棲則站在外面玩手機,一邊吃剛買的火爆雞筋,引得路過的每一個小學(xué)生都要注視他手里的辣條,露出艷羨的目光。
陳富閑來無事,一邊抽煙邊和陳棲搭話:
“我記得小棲大學(xué)的成績也挺好的是吧?還經(jīng)常拿獎學(xué)金呢?!?/p>
陳棲局促地點頭:“拿過幾回。”
“挺好啊?!标惛恍ζ饋恚耙院罂纯匆灰僮x個博?去大城市工作,工資高待遇好,以后接爸爸媽媽出去?!?/p>
陳棲干笑一聲:“再看吧,再看吧?!?/p>
他剛低頭,屏幕又彈出一條消息。
【陸聿珩】:從三水鎮(zhèn)到蘆葦村,真的是坐牛車嗎?
陳棲:“……?”
他看了屏幕好幾秒,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
陸聿珩又發(fā)來一張圖片。
真的是牛。
身上綁著個板車,很像是要進城賣水果用的牛車。
【陸聿珩】:他說五十,載我去蘆葦村。
停停停。
陳棲趕緊回消息。
-:進村的山路坐牛車能坐三個小時,你別坐!
-:還有?。。?!
-:你為什么會在三水鎮(zhèn)???????
……
直到來到陸聿珩發(fā)的定位點,陳棲看見陸聿珩手里拎著的行李箱,以及身上和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lv大衣,只覺得血壓蹭蹭往上飆。
陳富把陸聿珩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聲問:“城里人?。磕阃瑢W(xué)?”
陳棲頭皮發(fā)麻,腳趾都要把地板扣穿了,幾步跑到陸聿珩邊上:
“師兄,你怎么來了?”
陸聿珩低頭,眼眸垂了垂:
“我妹妹今年過年要去墨爾本和我爸媽過,我家沒人?!?/p>
說著,他抿了抿唇線,陳棲居然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落寞。
糟糕。
陳棲心跳亂了幾分,說話也不自主地結(jié)巴:“那、那師兄的意思是……要來我家過年嗎?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去接你也好點?!?/p>
“對不起?!标戫茬裾f,“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
陳棲深呼吸著,只覺得陸聿珩多半又去哪里進修了。
ooc居然還能變出很多個人格的。
到底是誰在他背后支陰招???
沒個十年書齡,都不可能撥得動陸聿珩這顆大算盤珠子。
只見陸聿珩攥緊行李箱扶手,大衣里是一件單薄的白襯衫,領(lǐng)口還敞著一顆紐扣,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
他眉峰蹙了蹙,輪廓間暈著淡淡的疏離感。
“如果添麻煩了,我現(xiàn)在可以回去。”
“只不過可能買不到機票,我得在這里待幾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暫時住的地方?!?/p>
“不過沒關(guān)系,我隨便找個小旅館也可以湊合的……”
哪來的碧螺春?
陳棲一把奪過他的行李箱,咬了咬牙:
“不麻煩,師兄!去我家住吧?!?/p>
聞言,陸聿珩狹長的眉目微微上挑,眸底的情緒很柔軟,嘴唇勾起個小弧度,用只有陳棲和他能聽見的聲音說:
“那就謝謝師弟收留了?!?/p>
……
摩的坐不下四個人,陳棲只好讓陳富先帶著小雪回村里,自已帶著陸聿珩在鎮(zhèn)上找了個小轎車師傅,載著兩人回家。
蘆葦村的路是村里人集資修建的,只有最簡單的路基修整和挖平,再填上點水泥和石灰土。
一路顛顛簸簸,陳棲在身高上占了優(yōu)勢,沒怎么撞到腦袋,只不過某些急轉(zhuǎn)彎的時候,稍不留神就會跌進陸聿珩懷里。
然后再尷尬地爬出來,攥緊指頭抓住車門扶手,沒幾分鐘又栽進去。
直到車停在山腳下,陳棲艱難地推開車門:“師兄,到了。”
陸聿珩喉結(jié)滾了滾,原本有些暈車,抱了幾回陳棲感覺渾身上下都舒服了。
“嗯?!?/p>
上山的坡確實和陳棲講得差不多,石磚鋪成的樓梯蜿蜒曲折,陸聿珩拎著行李箱,跟在陳棲身后,沒一會兒就看見那個繞著很多葫蘆藤的竹架子,以及后面一座兩層的小自建房。
“來福!”陳棲喘著氣,喚了一聲。
幾秒鐘,一道黃色閃電竄出來,繞著陳棲的腳邊搖尾巴,嚶嚶唧唧的叫喚了一聲。
然后才發(fā)現(xiàn)跟在陳棲身后的陌生人。
陸聿珩和來福對視了幾秒,問:“這是你的小狗嗎?”
陳棲撓了撓頭:
“對,之前我爸爸的朋友家生了小狗崽,送了我們一只?!?/p>
說著,陳棲抬腳示意來福。
“來福,這個是我?guī)熜?。?/p>
來福暗戳戳地瞥了陸聿珩幾眼,尾巴搖動的幅度很小,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只覺得有股并非善類的貓味。
“來福很可愛。”陸聿珩淡薄的唇掀起一抹笑。
他果然沒猜錯。
這只黃色小狗,和陳棲真的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