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檐上懸著幾縷云,井邊的青苔在石縫里積長,天邊一望無際的鉛色,只有西邊地平線上有昏黃的一片,慢慢地暈染開。
零零散散的七八座矮屋子之間,鄧紅蕓坐在井邊劈柴,旁邊睡著一條通體淡黃色的小狗,顯然是已經(jīng)吃飽犯困,四仰八叉地躺在石頭地上,連肚皮上細密的絨毛都能看清楚。
“來福,你不要總擋路?!?/p>
鄧紅蕓抬腿支了下小狗,來福稍稍睜開眼睛,往旁邊滾了滾,換成了側(cè)躺的姿勢。
“媽!”
遠遠的一聲,融在風(fēng)里。
鄧紅蕓手上動作一頓,往上山的石子路探過去,沒看見人。
嘶……
她好像聽見了棲棲的聲音,難道是太想寶寶,出幻聽了?
鄧紅蕓又慢慢坐下,剛拿起劈柴刀,又是一聲。
“媽?。?!”
這次來福猛地翻身,相當(dāng)警覺地矗立著,只見半山腰的位置,一個小小的人影拎著大行李箱,背上背著書包,遠遠地招手。
“汪汪——!”
來福咻一聲就沖出去了,尾巴像螺旋槳似的,不一會兒就竄到陳棲邊上,高興得直往他身上跳。
鄧紅蕓高興起來,往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連忙往前院去。
陳棲拎著沉重的行李箱爬上來,舟車勞頓頭發(fā)衣服都是亂糟糟的,臉上掛著笑:
“媽,來福怎么又長大了?五歲的老狗了還長身體呢?”
“它好吃。”鄧紅蕓把陳棲渾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跟你一樣,都長肉?!?/p>
陳棲心虛地偏開眼神,嘟噥道:
“冬天,冬天長肉很正常的,其實我也沒胖多少?!?/p>
其實最近他跟著陸聿珩確實吃得挺好,外加上陳棲實在不是個能自律堅持運動的人,以至于從陸聿珩身上看不出什么,但陳棲的秋膘就相當(dāng)明顯。
“沒事兒,多長點肉才身體好?!?/p>
鄧紅蕓高高興興地拉著他進屋,接過他沉重的書包,好奇地拉開書包拉鏈:“誒,棲你這包怎么這么沉?”
陳棲順手從桌上拿了個果子開始啃,一邊嚼一邊說:
“電腦啊,還有鍵盤什么的,這種東西最重了。”
鄧紅蕓抬眼:“回家就好好休息嘛,電腦背回來干啥?還嫌讀書不夠辛苦的。”
“我現(xiàn)在可是有工作要忙的人了。”陳棲翹起下巴,“每時每刻都要把電腦帶在身上,你看那電視劇里的大人物,不都隨身帶電腦的嗎?”
鄧紅蕓似信非信,只覺得看氣質(zhì)陳棲完全是個狗球。
跟大人物這三個字只有人沾邊。
“好吧?!?/p>
鄧紅蕓把他書包拎回房間里放著,轉(zhuǎn)身又出來。
“對了,棲棲?!?/p>
鄧紅蕓眼帶笑意,“你那個師兄,咱什么時候給他把土雞寄過去唄?”
“要個地址,我抽空立馬殺了,讓你爸爸拿去鎮(zhèn)上寄個當(dāng)天到,新鮮著就能讓他燉了?!?/p>
陳棲表情一頓,倏地想起陸聿珩的臉,指尖收攏了幾分。
他們的關(guān)系鬧得這么尷尬,現(xiàn)在給陸聿珩寄東西,陸聿珩還會愿意收嗎?
“呃……我等會問問吧。”陳棲應(yīng)了一聲,又問,“媽,我?guī)熜纸o你們找的醫(yī)生,收你們錢了嗎?”
“誒對?!?/p>
鄧紅蕓擦了擦手,坐到他旁邊:
“醫(yī)生說,因為咱們小雪的情況比較特殊,可以做教學(xué)科研病例,醫(yī)院會給我們減免手術(shù)費用,只算藥費和住院費下來可能比咱之前看的那個公立還便宜呢?用的還都是進口藥?!?/p>
“棲棲,你說是不是你師兄那邊幫咱說了好話?”
“如果是,那真得好好感謝你師兄了,找個機會媽和你一塊兒去榆州,請你師兄吃個飯當(dāng)面感謝吧。”
陳棲又想起嚴暉的話了。
掛號費都得三四千,怎么可能會因為病例把費用降到和公立一個水準?
他闔上眼,抿了抿唇:
“我找個時間問問我?guī)熜职?,說不定真的是醫(yī)院那邊給咱們降的費用呢?”
“反正你們就按時帶小雪去復(fù)查,配合醫(yī)生治療,聽見了嗎?”
鄧紅蕓連忙點頭:
“肯定的?!?/p>
“你爸爸自已也說了,以后絕對不會再信你小姑,年底結(jié)束就找小姑把鋪面要回來?!?/p>
“明年爸爸和媽媽把養(yǎng)的豬和雞賣了,去鎮(zhèn)上開個小面館,爸爸的手藝還在著呢,做點小本生意也好?!?/p>
陳棲嘴角勾了勾,心里暖暖的:“叫他別因為幾毛錢又跟人家菜販子吵架,到時候人家都不喜歡他。”
鄧紅蕓也笑起來:
“放心,爸爸現(xiàn)在脾氣很好的,從前愛拌嘴的趙伯徐嬸子都樂意跟他說話了?!?/p>
“剛跟你爸說你今天回來了,爸爸和妹妹去鎮(zhèn)里買好吃的去了,你累了就先回房間去歇著,晚點吃飯我喊你。”
陳棲一整天都在趕路,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跟在她身后像條小尾巴。
“媽,今天有啥好吃的?”
鄧紅蕓忍不住笑:
“就知道饞嘴?!?/p>
“今天買了螃蟹,等會做蒜蓉螃蟹,爸爸還說要給你買只烤鴨,你不是最愛吃鴨腿?”
陳棲點頭:“希望老爸能早點回來,那我先去房間玩會電腦啊!爸回來叫我?!?/p>
說完,陳棲往樓上跑,來福也起了勁,搖著尾巴跟著他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