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一瀉萬里。
清晨,最是清爽。
緊閉著的國師府大門,嘎吱咧開一道縫。
朱雄英耷拉著小臉,悶悶不樂離開了國師府。
頻頻回頭,眼神幽怨…
仿佛在控訴某人…忘了二人之間的羈絆!
“雄英!”
剛回到太子府,朱雄英就被一聲長呼驚醒了。
抬眼看去。
這才發(fā)現(xiàn)是父親太子朱標和母親常氏…
朱雄英心頭疙瘩,連忙迎了過去,怯怯道:“雄英見過父王和娘親?!?/p>
常氏招了招手,將雄英喚了過去,會心笑道:
“又跑去找國師玩了?”
“嗯?!敝煨塾⒗蠈嶞c頭,不敢半點隱瞞,聲音嗡嗡鼓風,似憋著一股氣。
朱標和常氏相視一笑,已見怪不怪。
雄英正是貪玩的年紀,常不在府中去找許易玩,這點無可厚非。
許易也明理,不是一味放縱,平時會教些算術(shù)、基本常識,雄英學(xué)得不錯。
見兒子這幅不開心模樣,朱標問道:“雄英,國師府已兩日未曾開門迎客,你姑父和姑姑可還在府中?”
朱婉寧是朱雄英的親姑姑,那許易自然是他姑父。
“在。”提及這事,朱雄英心頭越發(fā)委屈。
“姑父與姑姑在書房學(xué)習(xí)書法,讓我這幾日不去打擾?!?/p>
咳咳——
此話出來,朱標一怔,嗆氣咳了幾聲。
“你說…”
“易哥在學(xué)書法?”
恢復(fù)常態(tài)的朱標表情古怪,一臉詭異望著朱雄英,一時間稱回了之前的稱呼。
許府接連兩日閉門,朱標原以為二人忘了禮法,帶著婉兒跑回后世玩去了。
書法?
以許易的憊懶性子,他學(xué)書法,這無異于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道…
婉兒出錢讓他學(xué)的?
朱標陡然想到一個最合理又荒謬的可能。
朱雄英“嗯”了一聲,怨氣更重,他想不明白明明玩的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就拋棄了他。
學(xué)習(xí)。
真有這么大的樂趣?
“姑姑在教姑父書法,姑父在教姑姑外語…”
說著,朱雄英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打開后,正是許大家的書法精品。
“姑父說,讓我省著點花…”
“他寫這幅字不容易。”
哦?
朱標下意識接了過來。
只一眼。
朱標嘴角抽了抽,感覺雙眼臟了,連忙將紙放在一旁,這字簡直不忍直視。
不是…
他剛剛到底對誰抱有期待啊?
朱標無力擺擺手,“行了雄英,這幾日你安心在府中待著,就不要去打擾你姑父他們了。”
直到朱雄英離開后,朱標又拿起那紙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殿下似乎很高興?”一旁的常氏好奇問道。
朱標尷尬一笑,有些無地自容。
作為儲君的他,依舊落落大方說道:
“常姐姐有所不知,易哥這幾年把孤害得不淺…”
“朱棣那幾個臭小子,常拿你我之事來打趣孤…”
“易哥還笑話我、四弟與父皇一樣——懼內(nèi)?!?/p>
常氏羞顏欲滴,端莊的模樣有些無法無法自持。
對面,朱標揚了揚手中那粗俗不堪的書法,似掌握莫大鐵證,笑意飛揚。
“此番卻是不同了!”
“堂堂大明國師,仙人子弟,被新婚妻子關(guān)在府中學(xué)習(xí)書法?!?/p>
“這事若傳出去,孤倒想看看易哥他何以自處?”
哈哈大笑了一聲,朱標帶著那張紙離去,準備去告訴朱元璋此等好消息。
那頑劣、意氣用事的模樣,哪有半點國之儲君的影子,看得常氏無奈搖頭。
常氏目光含羞望了一眼隔壁的院落。
“看來…”
“倒是我小覷了婉兒妹子…”
許易:????
……
害浣害否?歸寧父母。
《禮記·昏義》所載“三日而執(zhí)婦禮于家?!?/p>
故而,古時“歸寧”一般選在結(jié)婚后第三天。
至于后世“大年初二回娘家”,此習(xí)俗來源于大明。
按照規(guī)矩,新婦嫁后除夕夜要在婆家過年。
安慶公主,也就是朱婉寧的親妹嫁于歐陽倫,后者是平民出身,家境貧寒。
嫌棄婆家條件簡陋的安慶公主,驕橫堅持要在宮中與父母共度新年。
馬皇后教導(dǎo)她需先盡孝道,公主這才回婆家。
誰料才大年初一,歸家僅僅一天的安慶公主就待不住,提前進宮拜年。
朱元璋知曉了她未先拜公婆,大怒其失禮,命初二進宮。
并題對聯(lián)——
羊跪乳,媳敬婆。
橫批:天經(jīng)地義。
此事流傳開后,民間就將正月初二定為女兒回娘家,并形成了這一習(xí)俗。
轱轆轱轆——
奢華的寶珠馬車在府中軍士的拱衛(wèi)中,緩緩朝皇宮而去。
今日,到了朱婉寧的歸寧之日。
“快看!好像是國師和公主的馬車!”
“你瞎啊,明明就是!”
“嘿,我前幾天得了不少糖,阿娘說可甜了!”
“我都賣了錢,有個糖鋪老板三文錢一枚糖,我換了幾斤大米回家。”
“……”
受到召喚般,不少孩童跟在馬車后面。
盡管喜糖只有一次,可一雙雙純真眼眸里,依舊飽含期待。
許易也被后面的動靜驚擾到,推開車窗往后看了一眼。
徐允恭駕馬而來,“院長,要我趕他們離開嗎?”
“不用——”許易搖了搖頭,拿了一包糖出來。
“與他們說,這是最后一點糖,不可再跟著?!?/p>
“喏?!毙煸使弥峭竺娑?/p>
許易關(guān)上車門,躺了回去,端坐的朱婉寧溫聲細語道:
“第二次給了,他們下次見了府里的馬車,還會跟著的?!?/p>
“嗯。”許易無法辯駁,誠然認可這話。
這事并非明智選擇,若每每如此,讓帝王看了,感覺——國師府民心所向。
如朱元璋這種猜忌重的帝王,弄不到就是發(fā)配流放。
朱婉寧暗自嘆息,夫君就是太心善心軟,吃軟不吃硬,難怪他不愿意當官。
不過如此也好,能少許多煩憂…
父皇賞了她三百頃田,合三萬畝,往后哪怕有事,也可保他們衣食無憂。
正當朱婉寧思索之際…
一只不安分的手忽伸了過來。
“訝——!”
車內(nèi),一聲清脆的驚叫聲響起。
“殿下,你沒事吧?”馬車外,玲兒心頭一緊,連忙詢問起來。
“無事?!敝焱駥幫涞穆曇魝鞒?,并未引起任何懷疑。
許易慵懶躺在臥榻上,懷抱著端莊貴氣的女子,一副得意欠揍的表情。
“你這人…”
“非得讓我亂了禮法,由著你胡來才甘心嗎?”
朱婉寧氣呼呼用粉拳砸了一下許易胸口,頭上珠簾搖曳,宛如新月的美眸嬌羞欲死。
在府中就罷了,拉著她學(xué)習(xí)書法,盡是占她便宜。
此刻到了外面,還這般肆無忌憚。
望著朱婉寧那欲迎還拒的模樣,許易樂呵一笑,寵溺捏了捏她的臉蛋。
“你要遵守禮法,那不就是三從四德?!?/p>
“在家從夫,那你得聽我的吧?這怎么就不算禮法了?”
狡辯!朱婉寧氣呼呼瞪了他一眼。
可望著那明凈如天空,唯有寵溺與歡喜的眼神…
朱婉寧臉上的羞惱快速變成柔情蜜意。
“此番再由你一次…”
“若是再犯,本殿下可不饒你…”
朱婉寧也不在故作矜持端坐,腦袋瓜緩緩靠在了許易胸膛上。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有君如此,婦亦何求?
夫君雖然放浪形骸,卻自由自在,發(fā)自肺腑,待她以誠。
母后看人不錯,這家伙確實體貼。
就是…貼的太緊,羞人得很…
啊啾——
“你…!”
“國師大人賞你的!”
馬車里。
一道倒吸冷氣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
到了皇宮午門,許易沒有禮物鬧騰下去。
白色錦衣,腰間玉帶。
原本隨性自由的青年似收斂、穩(wěn)重不少。
許易拉著朱婉寧下了馬車,二人往坤寧宮而去。
朱婉寧在前,許易次之。
這是女子歸寧的規(guī)矩。
回家時才是許易走前頭,朱婉寧隨后。
早知朱婉寧今日會回家,二人剛進皇城,已經(jīng)有人將這事報給了馬皇后。
剛到坤寧宮,馬皇后已經(jīng)笑容滿面迎了出來。
“兒臣見過母后?!敝焱駥帤g喜行禮道。
“岳母大人?!痹S易也拱了拱手,將娘娘的稱呼給改了改。
馬皇后笑容更濃,目光上下?lián)P動,“很好,你今日風采倒是不錯?!?/p>
馬皇后會心一笑,對眼前這個賢婿很是滿意,不過又笑著繼續(xù)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像上次那般,再捧個西瓜過來。”
“今日天熱還這般鄭重,看來皇后的面子,還是不如岳母的大,許易,你說對嗎?”
馬皇后眉眼盡是嗔怪。
當初她費心思給某人物色良家女,某人可不知好歹啊,今日倒是學(xué)乖了。
呃…
許易尷尬撓頭,這事都過去幾年了,咋還記著啊。
一旁的朱婉寧俏臉也有些發(fā)燙。
“行了,進殿再說吧?!瘪R皇后溫柔笑了笑,沒再繼續(xù)打趣下去。
女兒今日歸寧,她可不是仗著岳母身份給下馬威的。
再說。
許易這女婿懂事,也挺孝順她這岳母。
許易隨著婉兒來到了坤寧宮。
另一邊。
知許易來了,朱元璋顧不得處理奏疏,立馬朝坤寧宮殺了過來。
“標兒!跟咱來!”
“咱倒要看看,今日這小子還敢在咱面前耀虎揚威!”
似想到什么開心之事,朱元璋罕見樂得哈哈大笑起來,那爽朗的笑容令人不敢置信。
“陛下到——”
“太子殿下到——”
今日內(nèi)侍喊出的聲音格外尖銳,暴露著帝王特有的舒爽心情。
朱元璋撇了撇頭,示意滾遠點,隨后只領(lǐng)朱標進坤寧宮,將其余人丟在門口。
踏踏踏——
朱元璋踢著龍袍,邁著張狂的四方步而來,看上去極拽。
“父皇…”
“免了!!”
朱婉寧剛喊出兩個字,朱元璋已經(jīng)不容置疑叫停,惹得前者有些錯愕。
目光在朱婉寧身上略微停頓,朱元璋目標不是她,徑直朝許易走去。
“這是…沖我來的?”
見到這一幕,許易嘴角抽搐,隱隱知道是什么事。
來到許易面前,朱元璋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生冷咳嗽了一聲。
怎么?
見了岳父,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嗎?
朱元璋那眉飛鳳舞的眼神,仿佛在控訴某人的家教與禮數(shù)。
許易:“……”。
6~
總有皇帝想害刁民~
瞅著朱元璋那憋不住笑容的嘴角,許易無力腹誹。
他嚴重懷疑,某人同意將朱婉寧許配給他,純粹就是在等這一天。
這糟老頭子,壞的很~
好歹是婉兒的父親,許易不情愿,此刻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小婿,見過岳父!”
不看僧面看佛面,許易還是行了一禮。
爽——!??!
朱元璋忽然感覺整個身心都舒暢了,一股異樣的豪情直沖天靈蓋。
小子,你玩陰招贏了咱又如何…?
你不想在洪武一朝當官又如何…?
現(xiàn)在!
還不是要叫咱爹??!
哈哈哈——
朱元璋強裝淡定,寄予厚望拍了拍許易的肩膀。
“往后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咱聽說你最近在跟著婉兒學(xué)習(xí)書法…”
“嗯,不錯,大有長進,朕心甚慰?!?/p>
天殺的!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總不能也跟我學(xué)的吧?
許易站姿如松,強擠出一絲笑容,目光溫和望著面前的朱元璋。
“實不相瞞,不僅是書法,我對詩文最近也有些心得?!?/p>
“此情此景,我想吟詩詞一首,諸位可愿聽聽?”
詩詞?
你個寫字都不行的,還拽上詩詞了?
眾人面面相覷,就連朱婉寧也一臉古怪,她知道許易不擅長這些。
見朱元璋不表態(tài),許易張嘴即來,不打算給前者反悔機會。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p>
“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
……
“…欲與天公試比高!”
如此豪情氣概,雖然知道非許易所寫,可獨有的霸氣和壯志,依舊令朱元璋和朱標心頭一震。
一旁的馬皇后和朱婉寧,也有些入神。
到了關(guān)鍵處,許易故意揚了揚聲音。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聲音,戛然而止。
“……”朱元璋陡然驚醒,感覺跟吃了蒼蠅一樣,憋得難受得很。
成吉思汗過了,接下來該他了!
“小子,后面呢?”朱元璋眼睛瞪得如銅鈴。
許易微笑回道:“你莫不是忘了先前說的——自古治軍,無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則朱元璋耳?”
唐宗都稍遜風騷,還你呀你呀的問個啥?
沒點數(shù)??
“……”。
“小子,給咱站?。 ?/p>
“朕讓你站下!”
今日,坤寧宮似乎多了不少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