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看著那串沉甸甸的鑰匙,一時沒有伸手去接。
這不僅僅是鑰匙,更是謝長離毫無保留的信任,將她真正視為了可以托付身家的妻子,是這定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她抬眼看他,眼神亮晶晶的,“你的私庫,給我管?”
“既交給你管家,自然連我的也一并交給你?!敝x長離語氣理所當然,將鑰匙放入她微涼的掌心,合攏她的手指,“庫里的東西你隨意取用,不必問我。填補公中虧空需要多少,你直接去取便是?!?/p>
掌心被鑰匙硌著,傳來金屬微涼的觸感,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一直燙到江泠月心里。
她握緊鑰匙,良久說了一句,“好?!?/p>
他不會知道,這串鑰匙對她而言,不僅僅是管家之權(quán),是他對她的信任,讓她感覺到了歸屬。
她漂泊許久的心,終于在他的身邊,一點一點地扎下了根。
她不在乎他有多少私庫,這份信任才是最珍貴的。
謝長離見她眼底微微發(fā)紅,伸手將她鬢邊的碎發(fā)拂到耳后,“我稍后還要去衙門,晚膳不必等我?!彼D了頓,看著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府中瑣事繁多,不必事必躬親,交給得力的人去辦,要善于用人?!?/p>
這般帶著關切的話語,從謝長離口中說出,著實有些不同尋常。江泠月心頭微暖,點頭應了:“好啊,聽你的?!?/p>
便是謝長離不說,她也準備培養(yǎng)自己的人,府中這一兩個月下來該清理的清理了,哪些人能用,哪些不能用心里也有數(shù)了。
送走謝長離,江泠月看著手中的鑰匙,唇角微微勾起,被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好啊,一顆心仿佛都要飄起來。
當初做皇后時,后宮也是歸她管的,不過,趙宣手里還有內(nèi)廷府,他可不是全心信任她,捏著內(nèi)廷府與她打平衡。
所以,她從未想過管謝長離的私庫,即便是成了親有了妻子,也沒幾個男人,會把自己的私庫交給妻子的。
她將鑰匙仔細收好,喚來季夏:“去將府中各處管事都叫到議事廳,我有事吩咐?!?/p>
“是,少夫人?!?/p>
很快,定國公府內(nèi)外各處的管事嬤嬤、管事媳婦們便齊聚議事廳。眾人皆知今日三夫人四夫人在少夫人這里碰了釘子,連世子爺都明確支持少夫人,此刻個個屏息凝神,不敢怠慢。
江泠月端坐主位,目光沉靜地掃過下方眾人,并未急著說話,先讓季夏將之前擬定的削減用度、暫發(fā)七成月例的章程宣讀了一遍。
底下頓時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是國公府的家仆,就是靠著月例過日子的,現(xiàn)在削減月銀,日子可怎么過?
待季夏讀完,江泠月掃過眾人的神色才緩緩開口:“府中眼下艱難,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當共渡難關才是。”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吭聲,府里艱難跟他們做下人的有什么關系,他們的差事可沒少做,尤其是府里連辦幾場喪事,他們哪一個不是忙的瘦了幾斤肉,現(xiàn)在還要克扣他們的月例?
不知是誰藏在人群中高聲說道:“少夫人,這讓我們可怎么活,大家都有一大家子人要養(yǎng),這日子可怎么過?”
有人先開了口,自然就有人附和,場面一時有些亂了起來。
江泠月輕嘆一聲,一臉無奈的說道:“我初當家,看過府里今年的賬本才知道,今年公中鋪子的利錢,上半年的早在六月就支了出來。我原想著先把鋪子里的利銀拿出來盯上,誰知道賬上竟是空的?!?/p>
廳堂中瞬間一靜,六月……那時候還是大夫人管著中饋呢。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這……鋪子里的銀子上半年的利錢六月份就支出來,那用到哪里去了?如今卻要拿他們的月例頂上,眾人心中自然不滿。
江泠月當然不會替焦氏背這個鍋,也不會替長房將賬抹平,她要讓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別端著她的碗吃飯,還要念著別人的好。
想到這里,江泠月有嘆一口氣,“商鋪的銀子沒了,我也沒辦法,便想著跟三夫人與四夫人商量,我們?nèi)抗餐贸鲂┿y子共渡難關,奈何三夫人與四夫人說她們各房的開支也大,一時拿不出銀子來。大家都是一家人要養(yǎng)著,我也明白這里頭的艱辛,自然不好勉強?!?/p>
眾人嘩然,三房四房雖然是庶出的,但是三老爺跟四老爺幫著太夫人管著府里的庶務,一個管田莊,一個管鋪子,私下里不知撈了多少油水,怎么會沒錢?
不知是誰嘀咕一句,附和聲竟然越來越多。
江泠月臉一沉怒道:“無憑無據(jù),這些話也是你們能說的?”
無憑無據(jù)?有憑有據(jù)就能說了?
有幾個管事眼皮動了動,但是瞧著沒人站出來,到底也沒吭聲。但是眾人的臉色,跟剛才可是大有不同了。
少夫人愿意拿出銀子,但是三房四房不肯出銀子,寧可克扣他們的月銀,他們做主子還能有他們做仆役的難熬不成?
這是要逼死他們啊。
江泠月瞧著火候差不多了,看了季夏一眼。
季夏上前一步高聲說道:“好了,都不要嚷了。雖然少夫人的提議三夫人跟四夫人不同意,但是少夫人也知道你們的日子不好過,所以特意跟大人說了此事。大人體恤你們這段日子辛勞,便開了自己的私庫拿出銀子放進公中?!?/p>
“真的?”
“二少爺真是個菩薩。”
“多謝二少爺,老奴一家子不用餓肚子了?!?/p>
眾人臉上帶著驚喜的神色,對著江泠月跪下磕頭,“多謝二少夫人,少夫人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我們一定好好當差,不給少夫人添亂。”
江泠月要的就是他們的忠心,定國公府這么仆從,關系復雜,她不求所有人都一顆忠心向著她,但是也不愿意讓三夫人四夫人拉攏下人與她作對。
如今,借著此事讓他們知道三夫人與四夫人的態(tài)度,以后這些人為誰做事賣命,也得好好想想今日是誰讓他們保住了自己的月錢。
她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人。
“今日起,一切照新章程行事。各房各處,若有誰敢陽奉陰違,或是克扣底下人的份例中飽私囊,一經(jīng)查出,絕不輕饒!”江泠月趁熱打鐵開口說道。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凜然的威勢,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皆低下頭去。
她條理清晰,指令明確,恩威并施,一番安排下來,原本還有些浮動的人心,漸漸被壓制下去,眾人齊聲應是,各自領命而去。
消息傳到三夫人那里,三夫人氣得拍了桌子,“好啊,這是踩著我們的臉,倒是成全了她自己,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