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自嘲一笑,“希望如此罷?!?/p>
安慰了一陣江氏,眼看天色也不早了。
薛檸起身告辭,準(zhǔn)備離開秋水苑。
只沒想到,剛出秋水苑門口,便迎頭碰見了下值回府的蘇瞻。
他一襲暗紫色圓領(lǐng)寬袖長袍,革帶束腰,腰間空蕩蕩的,倒沒有像其他男子那般佩玉帶包,上輩子的蘇瞻不是這樣的,他腰上不是掛著彰顯身份的玉佩,便是懸著繡工精美的荷包。
她沒本事,早些年繡不出那樣好看的。
只知那些荷包香囊都出自秀寧郡主之手。
而她做的那些,都被他嗤之以鼻,棄如敝履。
重生后沒多久,她便將自已準(zhǔn)備送給他的那些荷包都燒了。
現(xiàn)在想想,自已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明明她也是有人喜歡的,非要在蘇瞻這個不喜歡自已的人身上找不自在。
想起過去種種,薛檸自嘲一笑,滿臉唏噓,卻又覺得釋懷了。
她抬起眸子,再不像昔年那樣親熱地看他。
只見他一張冷峻的臉龐籠罩在黃昏墨色里,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也不知他在此處站了許久,聽到了些什么,總之,男人臉色看起來不算太好。
但他不高興,又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此生不會再為他停留,想了想,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你滿意了?”
蘇瞻身形高大,抬手擋住薛檸的去路,唇角泛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什么?”
“毀了阿清,又故意毀了阿譽(yù)的婚事,還想讓我母親與父親和離,薛檸,你滿意了?”
薛檸身形定住,疑惑的看他一眼。
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長睫傾覆,眸底濃黑,看不出他眼底何種情緒。
但他語氣里的篤定,有那么一瞬,讓她以為他同她一樣,重生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要是當(dāng)真重生,絕不會是此刻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
他對自已厭惡至極,放任她在老宅五年之久,不曾關(guān)心過一分一毫。
若重生,只會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絕不會主動湊上前來質(zhì)問。
她放下心來,唇角微揚(yáng),笑道,“蘇世子,你是不是說錯了?”
“大姐姐是不堪寂寞,自甘墮落,自已主動與馬夫偷情通奸,被人發(fā)現(xiàn),壞了名聲,才被退了婚送出東京,二公子是辛辛苦苦陪在云姑娘的外宅同她過生辰,正好被林夫人和燕燕碰上了,與我有何關(guān)系?”
蘇瞻沉聲道,“難道不是你故意引導(dǎo)?”
是這樣沒錯,但薛檸不會承認(rèn),輕笑道,“我一個閨閣女子,自打嫁人后,安守本分待在夫家,又怎么會知道蘇二公子在外養(yǎng)了個外室,還正好,將林夫人等人帶到他的外宅?蘇世子,你莫不是將我想得太神通廣大了罷?”
想到什么,她又揚(yáng)起干凈的杏眸。
“我若真這么神通廣大,當(dāng)初在天元山,便不會在匪徒的挾制下無能為力跳崖求生了。”
“蘇世子,你說呢?”
輕輕淺淺的話語,扎得人心臟沉悶。
蘇瞻深邃的目光凝在薛檸瓷白的小臉兒上。
也不知自已為何聽說她與林氏到了宣義侯府,便迫不及待趕回來。
也不知自已因何在秋水苑門外駐足許久,只為多聽幾句她的聲音。
分明不過幾日不見,可少女姿容更盛。
一身華麗貴氣的煙紫色襦裙,寬大的紗袖隱隱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兒。
發(fā)髻間插著一只通體瑩白的玉簪,巴掌大的精致小臉兒,透著誘人的紅暈。
以前蒼白黯淡的臉色,也變得瑩潤光澤起來。
她字字句句得理不饒人,仿佛故意扎他的心一般。
“你倒是有理了?!?/p>
蘇瞻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先前的火藥味兒乍然消失。
男人難得好脾氣,看薛檸的眼神也莫名柔和下來。
“那次是我不對,你若想讓我跟你道歉,可以直說,我是你阿兄,不是不會寵著你?!?/p>
薛檸皺了皺眉,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以為今兒勢必要與他吵上一架。
但沒想到,他收斂起周身寒意,捏了捏眉心,走到她面前,眉宇間是少見的耐心,“薛檸,我最近身子不大好,頭一直很疼,太醫(yī)說沒有醫(yī)治的法子,過幾日,你有沒有空閑,陪我去一趟鎮(zhèn)國寺?”
薛檸眉心皺得愈深,看鬼似的瞧著他。
“蘇瞻,你中邪了?”
少女眼里的抵觸顯而易見。
以前的薛檸對他言聽計從,絕不會這樣反駁。
蘇瞻心底不悅,卻還是心疼她小小年紀(jì),孤身帶著一個不懂事的小侍女嫁到鎮(zhèn)國公府,身份尊貴的夫君又有了別的女子,而她,只怕還被瞞在鼓里。
等那女子他日懷了身孕,她這個正妻還不知是什么下場。
想到這兒,男人眸色溫和了幾分,也憐憫了幾分。
“不愿意?”
薛檸差點(diǎn)兒被男人自以為是的施舍語氣氣笑了。
感情她是什么很賤的東西嗎?
讓她陪他去鎮(zhèn)國寺,是對她的施舍?
難道到現(xiàn)在他還以為,她薛檸非他不可?
“我是阿澈的妻子,憑什么陪你去鎮(zhèn)國寺?你自已不是有夫人?若是當(dāng)真治不好,該讓秀寧郡主陪你去才是。”
一口一個郡主,果然還在吃醋。
蘇瞻眼底一片諱莫如深,“阿檸——”
“別這么叫我?!?/p>
薛檸秀眉微蹙,直接打斷他接下去的話。
看著他眼里不加掩飾的同情,突然意識到什么。
樊樓之辱還近在眼前。
在他眼里,她不過是個沒人肯要的物件兒。
原來他此番故意捉弄,只是為了再一次羞辱她。
可惜了——
薛檸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蘇瞻清俊的臉,嫣紅的唇瓣抿出個淺淺的笑。
“對不起,我沒空,也不會陪你去鎮(zhèn)國寺,至于你的頭疼病,想來也是你自找的,與我沒有關(guān)系。”
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抬起右手撫了撫鬢發(fā)。
寬大的煙紫色云錦衣袖輕輕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時間不早了,我夫君還在等著我回去用晚膳,蘇大人公務(wù)繁忙,我就不打攪了?!?/p>
落日余暉,燦爛如錦。
蘇瞻狹長的鳳眸危險的瞇了一下。
只余光一瞥,便見少女玉臂光潔無瑕,已沒了守宮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