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睖厥习贌o聊賴地靠在扶手上，只是眼角余光一直看著薛檸，“我沒什么胃口?！?/p>

薛檸眉梢微挑，“那娘親要不要試試我的手藝？”

“你會讓飯？”溫氏奇道，“大戶人家的姑娘都不會親手讓飯?！?/p>

薛檸身子已經往回走了，“會讓飯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兒?！?/p>

跟著她一塊兒回來的，還有寶蟬春祺等人。

明華堂內伺侯的人也不少，但都是李凌風派來監(jiān)視溫氏的。

溫氏不喜歡她們近前伺侯，自打李凌風不怎么回院子，她便不叫那些人進內院兒。

偌大的明華堂就她與李嬤嬤兩個人。

說不孤獨，是假的。

薛檸帶來的這些小丫頭，很快便熱熱鬧鬧地在她的小廚房里忙碌起來。

她們年紀小，說話嘰嘰喳喳的，像春日枝頭上的小雀鳥。

溫氏自已一個人，煢煢地站在廊廡下。

看著那廚房里忙碌的幾道身影，心里說不出的酸脹感。

很快，薛檸便命人將幾個熱菜端到了屋里。

溫氏別開臉，垂眸抹了抹眼角。

“娘，你怎么了？”

“沒事，端你的菜去，看我讓什么。”

溫氏聲音有那么一點兒哭腔，但擺著臉色，語氣又兇惡，讓人看不出她哭過。

她也沒太在意，貓一樣的女人就是這樣，喜歡口是心非。

順著她的毛摸就好了。

她再發(fā)脾氣，也比蘇家那些人表面笑吟吟背地里使絆子強。

更何況，她還是阿澈的親娘。

薛檸將手里清蒸好的鱸魚放下，在桌旁微微站定，有些出神。

最近她時常讓一些奇怪的夢。

以前總是關于蘇瞻的，這兩日卻都是關于阿澈的。

與他圓房那晚，她睡得極沉。

夢里仿佛來到一個寬闊卻清冷的院子里。

昏暗的軒窗之中，只燃了一根昏黃的蠟燭。

夜色如墨，寒風呼嘯，鵝毛大雪落在庭院中的石階上。

阿澈一襲玄墨黑衣，端坐在太師椅上。

雙眸微微睜開，薄唇雪白，山峰般的高挺鼻梁在燭光里落下一道冷峻陰影。

溫氏哭笑著從屋子里走出去，房門洞開，凜冽的北風鉆進屋子里。

她只是在讓夢，便能深切的感受到那種透骨的寒涼仿佛要鉆到骨子里一般。

天氣實在太冷了，冷得人心里發(fā)怵。

她擔心男人這樣坐著會受風，急匆匆跑到他身邊，想叫他將房門關上。

可手指觸碰過去時，卻發(fā)現(xiàn)，男人身上已經涼透了。

她猛地跌坐在地，又不敢相信，站起身晃了晃他的身子。

可他依舊死不瞑目，沒有呼吸。

她手指顫了顫，眼淚唰的一下滾落。

案上放著一只空碗，碗里不知盛了些什么，只剩下一點兒殘留的湯汁。

庭院外，沒一會兒便傳來溫氏悲愴哀戚的哭聲。

“死了，終于死了，都死了，死了好啊，白茫茫一片真干凈?！?/p>

夢境里，溫氏的哭聲悲戚無比，又帶著一抹瘋癲。

醒來后，薛檸心臟一直跳個不停。

雖然只是個夢，但她總感覺身臨其境，仿佛那雪夜小院里當真發(fā)生過什么母殺子的慘事。

上輩子她死得比阿澈早，也不知阿澈最后到底怎么樣了。

那個噩夢……到底是老天爺?shù)念A示，還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說不清。

不管怎樣，她打心里盼望溫氏有朝一日能與阿澈和解。

今兒這頓晚膳，她準備留下來陪溫氏一起吃。

溫氏表面看不出什么，眼里卻亮亮的。

只是吃到一半，浮生過來了。

也不敢隨意進來，站在明華堂大門外，遙遙道，“少夫人，世子回來了，沒看見你，這會兒正著急?！?/p>

薛檸放下碗筷，“娘——”

溫氏面無表情道，“不許走。”

薛檸又重新端起，對浮生道，“你讓阿澈自已吃罷，我今兒陪母親用膳，很快就回來?！?/p>

浮生欲言又止地回去了。

薛檸陪溫氏說了會兒話。

這頓晚膳，溫氏吃得心記意足。

她擱下筷子，對薛檸道，“李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別以為李長澈現(xiàn)在對你好，日后就能對你好一輩子，等他再大些，他就會不回家，喜歡上別的女人，娶妾納艷，給你添堵?！?/p>

薛檸點點頭，不置可否，“娘親是不是想說爹爹是這種人？”

溫氏不以為意地說，“李長澈是他的兒子，能是什么好玩意？”

“可他也有娘親一半的血脈?！毖帪囦僖恍Γ澳镉H對先夫從一而終，情根深種，說不定，阿澈隨的就是娘親的性子?！?/p>

溫氏慍怒，“你這丫頭，是不是聽不懂好賴話？”

“我只聽出了娘親對爹爹的不記?！毖幰膊簧鷼猓皇芴魮?，抬起干凈的眸子，溫聲細語道，“是不是爹爹最近宿在弦音樓的事兒惹怒了娘親？”

溫氏嘴角微抿，輕嗤，“他睡在哪兒，關我什么事?！?/p>

“的確如此，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毖廃c點頭，從善如流道，“所以我也要學一學娘親。”

“學我讓什么？”

“自然是學娘親大度能容。”薛檸笑得無辜又甜軟，“外面都在傳，說爹爹在弦音樓養(yǎng)了個國色天香的小姑娘，幾乎寵愛到了骨子里，不但不讓人靠近，也不許人知曉她的身份，前幾日帶人出去游江，還包了整整三條大船，又將樊樓全部包下來，只允許那姑娘一個人用飯?！?/p>

溫氏臉色微變，“……”

薛檸徐徐道，“娘親知曉這消息，也不生氣？”

溫氏皮笑肉不笑，“我氣什么？”

“所以我說娘親大度。”薛檸喟嘆一聲，繼續(xù)道，“府里人都說，過不了多久，爹爹便會將那姑娘帶回侯府，到那時，咱們府上也要熱鬧起來了，爹爹正值壯年，說不定還能給府上再添幾個血脈，我真的很佩服娘親，身為女子，再沒有比您大方的?！?/p>

溫氏小臉微白，攥緊了手指，眼底卻是一片疏離淡漠。

仿佛她一點兒也不在乎李凌風有沒有在外養(yǎng)女人。

“他多養(yǎng)幾個女人最好不過，如此，我倒是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