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寧郡主與蘇瞻的親近,是被蘇家所有人默許的。
薛檸輕輕回眸,瞥見蘇瞻當(dāng)真站住了腳步。
少女一身緋紅的襖裙,俏生生地湊到男人身側(cè)。
兩人郎才女貌,看起來般配至極。
“這幾日天氣冷,只能窩在屋子里,我想著去世子哥哥的書房借本書來看。”
“可以,想看什么?!?/p>
“世子哥哥,話本子有么?”
蘇瞻清冷的眉心微微皺起,男人是最年輕的刑部侍郎,他的書房里,哪有女兒家喜歡看的那些閑書。
秀寧郡主意識到了,通紅的小臉兒嬌艷如花。
“世子哥哥,你明日回來,可以去書市幫我買兩本么?就是時下流行的那種,女孩兒家都喜歡看的?!?/p>
男人聲線清冷,卻十分耐煩,“嗯?!?/p>
蘇瞻就在她身后不遠(yuǎn),秀寧郡主親昵的嗓音響起,兩人說了幾句話。
薛檸想起前幾年,她也想看話本。
任她如何央求,男人也沒答應(yīng)幫她帶一本。
如今換了秀寧郡主,他便直接應(yīng)承。
可見他對秀寧郡主的寵愛,是與她這種外姓妹妹不一樣的。
“阿檸妹妹,你要不要讓世子哥哥也給你帶一本?”
薛檸頓了頓,沒想到秀寧郡主會突然叫自已。
從前明明覺得很難過的事兒,如今想來,也不過是尋常。
“不用了?!毖幦崛嵋恍?,搖搖頭,“我不愛看那些?!?/p>
蘇瞻意味深長地打量薛檸一眼,果然,還是那個愛撒謊的小姑娘。
秀寧郡主撒嬌道,“世子哥哥,你多帶幾本罷,讓府上的姑娘們都看看?!?/p>
薛檸不是看不出蘇瞻對自已的嫌棄,她不愿與他們多接觸。
早早從堂內(nèi)出來,接過婆子遞來的青竹傘便一頭扎進(jìn)風(fēng)雪里。
“阿檸妹妹——”
就連身后蘇邁喚她的聲音也沒聽見。
……
“你叫她做什么?!?/p>
蘇譽(yù)攏著藏青色大袖,慵懶地立在廊下,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
蘇邁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唇角微微一抿,露出個溫和老實(shí)的笑,打眼看去,仿佛一個十足的好弟弟。
蘇譽(yù)看他一眼,一雙眸子冷冷的,打心底里瞧不上三房,“祖母還有話要問你,叫你回去一趟?!?/p>
蘇邁恭謹(jǐn)?shù)?,“那我先進(jìn)去回話了,大哥二哥慢走。”
蘇譽(yù)“嗯”了一聲,這才側(cè)過頭,看向站在廊下一言不發(fā)的蘇瞻,“大哥在看什么?”
蘇瞻腦子里回想起薛檸剛剛對祖母說的話,這會兒瞇起深邃的眼眸,看著薛檸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不多時,便收回視線,“沒什么?!?/p>
蘇譽(yù)湊過去,“我同大哥一塊兒走?!?/p>
蘇瞻乜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蘇譽(yù)也就厚著臉皮跟在男人身后。
厚厚的清雪覆蓋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兩人走過,便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北風(fēng)呼呼的刮著,大雪撲在人面門上,刀刮一般。
“這薛檸——”蘇譽(yù)咂摸著唇,“最近好似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的她這會兒怎么可能先走?
定要在大哥面前討好一陣才肯離開。
如今那頭也不回便決絕離開的模樣,倒讓人高看幾分。
蘇瞻有些興趣,“哪里不同?”
蘇譽(yù)道,“只是我的感覺,之前這時候,她不是老在大哥的明月閣晃悠?我看她好幾日沒去過明月閣了?!?/p>
蘇瞻腳步停了停,想起今兒鎮(zhèn)國寺里,小姑娘流著淚對他的那番控訴。
他其實(shí)沒怎么將她的話和眼淚放在心上。
畢竟打小,薛檸膽子都不算大。
蘇清她們幾個偶爾說她兩句,她便會紅著眼哭。
便是姐妹幾個鬧不愉快,打架也打不贏。
每一次都會十分狼狽的頂著一頭糟亂的發(fā)髻來尋他。
他性子嚴(yán)苛,受不了她這般無用,總是嚴(yán)酷以待。
偶爾叫她在他廊外枯坐一天也是有的。
但每一次,她都沒有半點(diǎn)兒怨言。
看到他出來,還會豎起耳朵,彎起眉眼對他小心翼翼地笑,像一只求人垂憐的小貓崽。
薛檸性子軟,好欺負(fù),他也一直這么以為。
只是今日他們一起回城。
一個馬車?yán)铮吭趯毾s身上睡覺。
睡著后,身體立不住往他這邊倒。
他到底惹哭了她,便想著縱容她一次。
可大手才碰到她,她便身子緊繃得仿佛弓弦一般,小手使勁兒要將他推開。
若非他暗暗用了力,只怕她也不肯乖巧地待在他懷里。
后來不知是做了噩夢,還是怎么,一直在無聲淌淚。
那模樣,瞧著傷心極了。
若非是他,只怕其他男人定會被她那番柔弱模樣迷失心智。
說到底,薛檸還是很會利用她那張臉和那樣楚楚可憐的眼神。
“不過是裝的罷了?!?/p>
蘇瞻輕笑了一聲,提起腳步往前繼續(xù)走。
“我看倒不像裝的?!碧K譽(yù)道,“以前的她,哪敢跟祖母這般說話?”
薛檸今兒的表現(xiàn),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蘇瞻長眉深斂,濃密的長睫上沾染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襯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愈發(fā)英勢逼人。
他一貫沒什么笑臉,冷白的臉上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威壓。
蘇譽(yù)說話的聲音也就沒那么隨意了,笑了一聲,“不過還是老樣子,一心想著勾引大哥?!?/p>
離開萬壽堂,兄弟二人一路往明月閣走。
到了書房,蘇瞻捏了捏眉心,“這次算是我惹了她,墨白,回頭送份禮物去棲云閣?!?/p>
蘇譽(yù)不滿,“大哥,你何必對她這么好?!?/p>
蘇瞻慢條斯理道,“她到底養(yǎng)在侯府,日后代表侯府出嫁,以她的容貌,必能為侯府多添一份助力?!?/p>
蘇譽(yù)這才恍然大悟,目光幽深了幾分。
難怪祖母這般不喜將門之女,卻還是默認(rèn)江氏將薛檸養(yǎng)在府中。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
黑漆漆的夜里,滿是風(fēng)雪的呼嘯聲。
不大的閨房里,燃著半截兒臂粗的蠟燭。
燭芯一跳,暖黃色的光線在屋子里氤氳開來,映照著那件掛在紫檀木衣架上的破舊披風(fēng)。
寶蟬已經(jīng)將那披風(fēng)擱在熏籠上烘干了,粗糙的料子,淡青色,做工也不好,已有好幾處補(bǔ)丁,但還算厚實(shí),好幾層青布,上頭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跟那位青衫落拓的公子一樣,明明看起來挺落魄,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溫雅貴重感。
薛檸從凈房出來,看了一眼那披風(fēng),唇角輕挽。
“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