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笑著點了點頭,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了村子的岔路口。
張?zhí)m和李振國要回自家,便在此處與他們分開了。
“江大夫,那我們先回了啊!”張?zhí)m滿面紅光,嗓門依舊洪亮。
“行,嬸子慢走。”江沐應(yīng)了一聲。
只剩下江沐和李有柱兩人,氣氛反而更輕松了些。
李有柱從兜里摸出煙葉和紙,卷了一根大炮,點上火猛吸一口。
“江大夫,這下你可算是咱們青蓮公社的人了!等你跟小月結(jié)了婚,搬進(jìn)那大瓦房,嘿,那日子……”
李有柱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尖利刺耳的叫罵聲。
“田春燕!你再敢動一下我家的地界石,我撕爛你的嘴!”
“我呸!張鳳霞你個不要臉的,你家男人沒本事,就惦記著占我們家的地?我看你是惦記男人惦記瘋了?”
這罵聲,惡毒又難聽。
江沐和李有柱對視一眼,兩人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他娘的,又來了!”李有柱臉色一沉,把剛抽了兩口的煙卷往地上一扔,邁開大步就朝大隊部的方向沖了過去。
江沐緊隨其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村里的是非,傳播速度永遠(yuǎn)比喜訊快得多。
還沒到大隊部院子,就看見門口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社員。
院子中央,大隊書記高志強(qiáng)正黑著一張臉,試圖拉架,可那兩個打紅了眼的女人誰也拉不開。
“住手!都給我住手!”李有柱人未到,聲先至,他那聲暴喝,總算讓院里的混亂停了下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李有柱沉著臉走了進(jìn)去。
“咋回事??。恳粋€個吃飽了撐的是不是!有那力氣不去上工掙工分,在這撒潑打滾,像什么樣子!”
高志強(qiáng)見李有柱來了,抹了把額上的汗。
“有柱,你可算來了。還不是為那點自留地的事,兩人都說對方占了自家的地,一句話不對付就掐起來了。”
其中一個女人,頭發(fā)散亂,臉頰上還帶著幾道血印子,正是平日里名聲不錯的張鳳霞。
她一見李有柱,眼淚就流下來了,指著對面的田春燕道。
“隊長,你可得給我們家做主??!這個田春燕,欺人太甚!年年都把她家的地界石往我們這邊挪一點,今年開春直接挪了半尺寬!這日子沒法過了!”
另一個女人田春燕是村里有名的潑辣戶,嘴上從不吃虧。
她雙手叉腰,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冷笑道,
“張鳳霞你放你娘的屁!誰占誰家的地了?明明是你家那死鬼男人,手腳不干凈,想多刨兩壟地!你當(dāng)大伙兒眼都瞎了?
再說了,你一個成天對著男人拋媚眼的貨色,有什么臉在這喊冤?指不定是看上誰家漢子,想多占點地好送人情呢!”
這番話,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爭地,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了。
“你……你血口噴人!”張鳳霞?xì)獾脺喩戆l(fā)抖,胸口劇烈起伏。
她尖叫一聲,猛地?fù)淞松先ィ话丫娃蹲×颂锎貉嗟念^發(fā)!
“我跟你拼了!”
“哎喲!你個賤人還敢動手!”
兩個女人瞬間撕打成一團(tuán),在地上翻滾,嘴里還不停地咒罵著對方,抓、撓、踢、咬,無所不用其極。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非但不勸,反而還發(fā)出一陣陣哄笑,更有甚者還在那兒指手畫腳。
“哎,對,薅她頭發(fā)!別讓她站起來!”
“踹她肚子!往死里踹!”
“都他娘的給我閉嘴!”李有柱氣得太陽穴青筋暴起,他沖著旁邊幾個年輕力壯的后生吼道,“還愣著干什么?都是死人嗎?趕緊上去把她們倆給老子拉開!”
幾個后生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手忙腳亂地上去,總算將兩個女人分開了。
就在這時,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哭著喊著從人群外擠了進(jìn)來,臉上掛滿了鼻涕和淚水。
他是田春燕的兒子林百。
“媽!媽!不好了!”林百的聲音帶著哭腔,“趙……趙勇叔,他……他拿柴刀把我爸的胳膊給砍了!”
所有人都懵了。
看熱鬧的哄笑聲戛然而生,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
為了一點自留地,吵架、打架是常事,可動刀子見血,這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
張鳳霞也傻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男人趙勇?那個平日里見了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男人,會拿刀砍人?
這怎么可能!
江沐來不及多想,醫(yī)者的本能已經(jīng)驅(qū)動了他的身體。
他轉(zhuǎn)身就往衛(wèi)生所的方向跑去,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去拿藥箱!”
李有柱的反應(yīng)也極快,他臉色鐵青,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對著身后幾個民兵厲聲命令。
“跟我去田春燕家!”
田春燕家的院門虛掩著。
李有柱一腳踹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院子當(dāng)中,張鳳霞的男人趙勇,正坐在一截木樁上,手里夾著一根卷煙。
他腳邊的地上,扔著一把還沾著血跡的柴刀。
而在堂屋的門檻處,田春燕的男人林山正靠著門框,臉色慘白,左邊肩膀到胳膊的位置,被鮮血浸透,把那件灰撲撲的粗布褂子染成了暗紅色。
他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正跪在他身邊,用一塊破布死死地按著傷口,嚇得渾身哆嗦。
“我的天爺啊!”田春燕撲了過去,一把抱住林山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爱?dāng)家的!你怎么樣??!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林山疼得嘴唇都在發(fā)白,他卻反手給了田春燕一個耳光,罵道:“哭什么喪!老子還沒死呢!”
緊隨其后趕到的張鳳霞,看到這幅場景,腿肚子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她沒敢去看林山的傷,而是先沖到自己那兩個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孩子面前,一把將他們摟進(jìn)懷里?!皩殐?,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嚇著?”
兩個孩子哇的一聲哭出來?!皨?,爸……爸他會不會被抓起來槍斃???”
趙勇仿佛被這句話驚醒,他抬起頭看向李有柱,啞聲問道,“隊長,人是我砍的。你……你把我送到派出所吧。”
“送你娘的頭!”李有柱怒罵一句,隨即焦急地朝著院門口張望。
就在這時,江沐背著藥箱,沖了進(jìn)來。
“江大夫!”李有柱大喊一聲,“快!快救人!”
江沐二話不說,放下藥箱,單膝跪在林山身邊。
他甚至沒先去看傷口,而是從針袋里抽出幾根銀針,看準(zhǔn)了林山肩膀附近的幾處穴位,穩(wěn)準(zhǔn)狠地扎了下去。
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原本還在汩汩外冒的鮮血,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最后徹底止住了。
周圍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剪刀?!苯孱^也不抬,吩咐道。
田春燕還在發(fā)愣,旁邊一個機(jī)靈的媳婦趕緊從屋里找了把剪刀遞過來。
江沐接過剪刀,將林山身上那件被血浸透的褂子剪開。
隨著破布被掀開,傷口的全貌,終于血淋淋地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道從左邊鎖骨延伸到大臂的傷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