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兒挺熱鬧?。≡趺粗?,這是要抄家???”
一個精瘦的男人背著手,吊著三角眼,踱著步子走了進(jìn)來,正是趙衛(wèi)國兄妹的二叔,趙國平。
李有柱臉?biāo)查g沉了下來,攥緊的拳頭青筋畢露。
趙抗戰(zhàn)一看這架勢,頭皮都炸了,趕緊一個箭步擋在中間,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
“國平,你來干什么?這是人家李隊長,孩子們的親爹,今天特地來接孩子們回家。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了,你回吧?!?/p>
“沒關(guān)系?”趙國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尖銳得刺耳,“我哥我嫂子沒了,這兩個拖油瓶是誰拉扯的?是我!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喂他們,現(xiàn)在人長大了,你們說接走就接走?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我白養(yǎng)了?”
他唾沫橫飛,一副占盡了道理的無賴模樣,猛地一轉(zhuǎn)身,朝著院外扯著嗓子就嚎。
“都來看?。《紒砬魄瓢。⊥獯迦伺艿皆蹅冓w家堡子搶人啦!欺負(fù)我們趙家沒人啦——!”
“你放你娘的屁!”
一聲暴喝如平地驚雷。
李有柱身后的李振國,猛地往前踏了一步。
他身材魁梧如鐵塔,一雙虎目死死瞪著趙國平,聲音低沉而充滿了壓迫感。
“我弟弟妹妹在你這過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沒點數(shù)?今天我們老李家的人就在這兒!你再敢動他們一根手指頭試試!”
那股子煞氣,讓趙國平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很快就穩(wěn)住了心神,眼里的怨毒更甚。
村里人多就是道理,他就不信這十幾個外鄉(xiāng)人能翻了天!
“你……你們等著!”他色厲內(nèi)荏地撂下一句狠話,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嘴里依舊不干不凈地叫嚷著,去村里搖人去了。
“衛(wèi)國,明珠!”李振國不再看那個無賴,轉(zhuǎn)頭對著兩個孩子,聲音瞬間溫和下來,“去,屋里收拾東西。但凡是你們自己的,是爹媽留下的,針頭線腦都給帶上!一樣都別給這幫畜生留下!”
“哎!”趙衛(wèi)國重重地點了點頭,拉著妹妹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那間昏暗的窯洞。
院子里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李有柱帶來的人,默默地將手中的鋤頭、扁擔(dān)握得更緊,眼神警惕地盯著院門口。
江沐則始終站在門口,神色淡然,他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土墻,投向村子的深處。
很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叫罵聲由遠(yuǎn)及近。
來了。
二十幾個扛著農(nóng)具的漢子,烏泱泱地涌了過來,將小小的院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一張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被人煽動起來的憤怒。
江沐沒有絲毫猶豫,右手看似隨意地往腰間一探,再抬起時,一把黝黑的五四式手槍,穩(wěn)穩(wěn)地握在他的手中。
保險被打開的聲音清脆無比,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仿佛一道驚雷在每個人心頭炸響。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李振國等人也動了。
他們利索地扯開上衣,從懷里、腰間,竟齊刷刷地掏出了五六半自動步槍!
那黑洞洞的槍口,無聲地對準(zhǔn)了門口那群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村民。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鋤頭扁擔(dān),在真正的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個笑話。
“我的娘?。 ?/p>
趙小樹腿一軟,差點沒直接癱在地上。
趙抗戰(zhàn)更是感覺頭皮發(fā)麻。
這他娘的哪里是來接親的莊稼漢,這分明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小隊!
他終于明白牛水生那句隨便跺跺腳,咱們這小地方就得晃三晃是什么意思了!
這是要天塌了??!
“住手!都給我住手!”趙抗戰(zhàn)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沖到兩撥人中間,對著堵門的那群村民,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都干什么玩意兒!反了天了你們!”
他一把揪住人群最前面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爺子。
“海峰二叔!你聽我說!趙國平那小子在撒謊!人家是孩子們的親爹!親爹來接自己的娃回家,天經(jīng)地義!你們跟著瞎起哄,是想干啥?想造反嗎?!”
被稱為趙海峰的老爺子渾身一震,渾濁的眼睛里閃過驚疑。
他看了一眼趙抗戰(zhàn)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又瞥了一眼對面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干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意識到,他們被趙國平當(dāng)槍使了!
老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涌上心頭。
“都……都給我滾回去!”趙海峰猛地一頓手里的拐杖,對著身后的人怒吼,“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轉(zhuǎn)頭對著身后一個最壯實的兒子低喝:“大山!帶人回去!快!”
那群村民面面相覷,看到老爺子發(fā)了火,又被那些槍口嚇破了膽,哪還敢停留,扔下家伙事,作鳥獸散。
趙海峰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李有柱面前,臉上滿是愧色。
“這位……親家,我是衛(wèi)國他們的二爺。都怪我們,聽了國平那個混賬東西的挑唆,以為出了什么大事……這事鬧的,太丟人了,我給你們賠個不是?!?/p>
江沐見狀,抬手示意了一下。
李振國等人會意,嘩啦啦幾聲,又將槍都收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引擎的轟鳴聲由遠(yuǎn)及近。
一輛解放軍用吉普車,帶著一路煙塵,猛地停在了院門口。
趙抗戰(zhàn)的兒子從車上跳了下來,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爹跟前。
“爹!紡織廠保衛(wèi)科的人來了,說要找趙國平!”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藍(lán)色干部服,身板挺直的中年男人從吉普車上走了下來。
他目光掃視了一圈院子里的景象,當(dāng)看到江沐時,立刻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快步上前。
“江醫(yī)生!可算找到您了!劉廠長特意讓我來處理賠償款的事,您放心,保證給辦得妥妥帖帖!”
來人正是紡織廠保衛(wèi)科的錢科長。
他上次在公社衛(wèi)生院見識過江沐的手段,對他敬佩不已。
江沐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錢科長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變得嚴(yán)肅無比。
他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音洪亮。
“誰是趙國平?麻煩趙抗戰(zhàn)同志幫忙找一下?!?/p>
剛剛躲在人群后面,看到槍就嚇得不敢露頭的趙國平,此刻心里正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這紡織廠的人來干什么,但聽到是為賠償款的事,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
可事到如今,他也躲不過去。
他硬著頭皮,從角落里站了出來,梗著脖子,強(qiáng)作鎮(zhèn)定。
“我就是趙國平!找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