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面對過無數(shù)生死關(guān)頭,從未有過半分遲疑。
可此刻,看著妻子煞白的臉,那份屬于醫(yī)者的冷靜瞬間被洶涌而來的恐慌撕開了一道口子。
饒是江沐兩世為人,心性堅如磐石,此刻也免不了一陣心悸。
“別怕,小月,我在?!彼钗豢跉猓瑥娖茸约烘?zhèn)定下來,聲音沉穩(wěn)得聽不出顫抖。
他快步上前,扶住張小月,手上已經(jīng)搭上了她的脈搏。
脈象雖急,但沉穩(wěn)有力,胎兒的位置也很正。
他心中稍定。
之前給小月服下的鍛體丹果然起了作用,她的身體底子遠超常人,生產(chǎn)過程應(yīng)當不會有太大兇險。
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這是他的妻子,是他未出世的孩子!
“快!去把孫三娘和我姑姑請來!”江沐朝著院外大吼一聲,早已等候多時的鄰居立刻飛奔而去。
整個小院瞬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孫三娘帶著徒弟和張?zhí)m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有條不紊地燒水、準備干凈的布料,將江沐這個大男人請出了產(chǎn)房。
房門被關(guān)上。
江沐被隔絕在外,只能聽見里面壓抑的痛呼和孫三娘沉著的指揮聲。
他在院子里焦躁地來回踱步,那雙能洞察一切病灶的眼睛,此刻卻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恨不得將它燒穿。
“咋了江沐,”李有柱倚在門框上,叼著旱煙桿,看他這六神無主的樣子,忍不住打趣,“給別人接生的時候手拿把掐,鎮(zhèn)定得跟活菩薩似的,輪到自個兒媳婦,這就腿軟了?”
江沐沒心情理他,只覺得時間從未如此煎熬。
李有柱吐出一口煙圈,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放寬心!孫三娘接生的娃,沒一百也有八十了,穩(wěn)當著呢!你媳婦身子骨又結(jié)實,肯定沒事!”
話音剛落,產(chǎn)房里猛地爆發(fā)出一聲高亢的痛呼,隨即,一聲嘹亮、清脆得仿佛能穿透云霄的嬰兒啼哭,響徹了整個院子!
“哇——哇——!”
這一刻,萬籟俱寂。
江沐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轟然沸騰!
他猛地停住腳步,整個人僵在原地,耳朵里只剩下那充滿生命力的哭聲。
他當?shù)耍?/p>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攥緊雙拳,仰天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
“我當?shù)恕?!?/p>
房門開了,滿臉喜氣的張?zhí)m探出頭來,“江沐,快進來吧,是個大胖小子!小月正等著你呢!”
江沐一個箭步?jīng)_了進去。
屋里彌漫著一股血腥和汗水的氣味,但他聞到的,卻是新生的芬芳。
張小月虛脫地躺在炕上,頭發(fā)被汗水浸濕,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正溫柔地看著他。
江沐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他俯下身,不顧旁人,在張小月汗?jié)竦念~頭上印下深深一吻,聲音嘶啞而繾綣。
“辛苦你了,小月。”
“哎喲喲,可羞死個人了!”一旁的孫三娘立刻拍著大腿起哄,“這城里來的知青就是不一樣,疼媳婦疼到骨子里啦!”
張小月本就泛紅的臉頰瞬間紅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地用被子蒙住了半張臉,眼角眉梢卻全是藏不住的甜蜜。
“來,江沐,抱抱你兒子?!睆?zhí)m用干凈的襁褓將洗得干干凈凈的嬰兒包好,小心翼翼地遞到江沐懷里。
江沐伸出雙臂,動作僵硬得像個木偶。
那小小的、軟軟的一團落入懷中,帶著溫熱的體溫和奶香,他感覺自己抱住的是整個世界。
他的手,那雙能精準切開毫米血管的手,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他抱著孩子,湊到張小月跟前,眼眶發(fā)熱。
“小月,你看,多像你,特別是這眼睛和鼻子,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p>
“傻樂啥呢!”李有柱在門口探進個腦袋,嗓門洪亮,“還不趕緊騎上你的鐵驢,去給你老丈人報喜去!他們老兩口肯定也等急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江沐把孩子交給張小月,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摩托車的轟鳴聲劃破了村子的寧靜。
江沐一路風馳電掣,趕到了張家。
老丈人張峰和丈母娘劉桂芝正坐立不安地在堂屋里等著,一聽到摩托車聲,立刻迎了出來。
“爹!娘!”江沐跳下車,滿臉的激動和喜悅藏都藏不住,“生了!小月生了!是個七斤八兩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哎喲!老天保佑!”劉桂芝雙手合十,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時,里屋傳來了動靜,大嫂林秋紅扶著腰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關(guān)切,“是小月生了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她立刻轉(zhuǎn)向劉桂芝,“娘,那明兒我就回我娘家去坐月子,我媽能照顧我。您快收拾收拾,去小月那邊吧,她跟江沐身邊連個長輩都沒有,可不行。”
劉桂芝聞言,臉上頓時充滿了愧疚,“秋紅啊,娘……娘對不住你,你這胎也……”
“娘,您說啥呢!”林秋紅拉住她的手,眼神真摯,“我這邊有我親媽呢,餓不著凍不著的??尚≡履沁叢灰粯?,江沐一個大男人,哪懂得伺候月子?咱不能讓小月落下病根。”
劉桂芝看著通情達理的大兒媳,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欣慰。
她從懷里摸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布包,硬塞到林秋紅手里。
“拿著!這是娘給你坐月子的錢,不能讓你回了娘家還被人講究!”
“娘,我不要!”林秋紅連忙推辭。
“必須拿著!不然娘心里過意不去!”劉桂芝態(tài)度堅決,林秋紅拗不過,只得收下。
江沐在家中和岳母交接完畢,又匆匆趕回。
張?zhí)m正幫著收拾屋子,見他回來,便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江沐,你丈母娘那邊要是實在抽不開身,你吱一聲,姑姑來伺候小月坐月子。”
“姑姑費心了,都說好了,我娘明天一早就過來?!苯逍闹懈屑?。
“那就好。”張?zhí)m點點頭,“今晚我先在這邊守著,有啥事也能搭把手?!?/p>
江沐沒有再拒絕這份淳樸的好意。
與此同時,林秋紅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丈夫,張玖博二話沒說就點了頭。
他是個實在人,知道江沐幫了村里多少忙,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的。
他立刻去了趟老丈人家,把情況一說,林秋紅的父母早就聽說了這事,也知道江沐的為人,當即滿口答應(yīng)下來。
從老丈人家出來,張玖博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徑直朝著江沐家燈火通明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