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泱泱氣的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一時間,三人誰都沒有再出聲。
她們三人出身各不相同,但是即便是在荒野之中野蠻生長的陸泱泱,也算是幸運,她幸運的遇見了救她一命的獵戶周叔,遇見了收留她在村里,時不時給她一口飯吃的村長和村民,遇見了雖然瘋瘋癲癲,但是教會了她一身謀生本領的姑姑,遇見了教她認字的陸維,而后來她去到京城之后,更是遇見了幾位摯友,遇見了大哥的偏愛,遇見了殿下給她打開了更廣闊的世界,還有許許多多給她幫助的人。
讓她從懵懵懂懂,到逐漸依靠自已能夠在這個世間生存。
所以她是幸運的。
但還有許許多多與她命運相似,卻慘遭不幸的人,就像是這些得病的姑娘們,他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都是被父母親人拋棄賣掉,或者是被拐賣,亦或者是走投無路,才不得已淪落到青樓,艱難生存已是不易,卻沒過幾年,便染上臟病,再一次被遺棄,被當做工具榨干所有價值之后,再一把火燒成灰。
“為什么會這樣呢?”陸泱泱喃喃自語。
江執(zhí)衣走到她身邊,輕輕的將手放在她的肩上,無聲的給她安慰。
陸泱泱緊蹙著眉心,看著前方,若有所思的同江執(zhí)衣說:“我能治好她們的病,但是治好以后,她們又該去哪里?我也可以出點錢安置她們,但是她們大多數(shù)手無縛雞之力,無法耕種土地,就算做苦工,也未必能夠找得到合適的。我現(xiàn)在有能力的時候,可以安頓她們一陣子,甚至幾年,但是更久之后呢?”
“如果往后我遇到更多這樣的人,我救她們,但是救了她們之后,是在救她們,還是在害她們呢?”
她想到那些姑娘如浮萍一般的命運時,心底止不住的困惑和難過,她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如果她只是治好了她們的病,給了她們活下來的機會,她確實也算得上是幫了忙。
但是就像是她看到羅大當家那樣,他一心以為拯救了那些遭受迫害的人,極力的想要扛下責任,便是救了他們,可實際上呢?他根本無法負擔那么多人的人生,那些人跟著他生活依舊艱難,甚至不得不走上歪路,見不得人前途未卜。
那她救了那些姑娘以后,她能負擔起她們的人生嗎?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樣還不夠。
“姑娘擔心,即便是救了她們的命,卻也無法安置她們往后的人生,是嗎?”江執(zhí)衣問道。
陸泱泱“嗯”了一聲。
江執(zhí)衣想了想說:“姑娘若是信得過我,便將她們交給我吧,我覺得清清那個美顏膏大有所為,我想跟清清合作,開個作坊,若是清清這邊不方便的話,我名下還有鋪子和田莊,也能安置一些人?!?/p>
這倒是個辦法。
只是陸泱泱仍舊覺得缺了點什么,百十個人江執(zhí)衣可以安置,但是更多的呢?這天下間各州各府的青樓該有多少,那些生病以后無依無靠只能自生自滅的姑娘們又該有多少,她現(xiàn)在雖然不能暴露自已,但是她可以利用聞清清小醫(yī)仙的身份,將治療花柳病的方法慢慢延伸出去,治好更多人。但治好她們,不是為了將她們推入更深的深淵,也不是在逼她們繼續(xù)重操舊業(yè)的。所以到底要怎樣,才能讓這些原本無依無靠的女子,能夠在這世道安身立命呢?
江執(zhí)衣看著陸泱泱越發(fā)緊鎖的眉心,也想到了陸泱泱想要的,恐怕不是那百十個人的安置,而是更多的人。
這樣的話,她怕是也無能為力。
就在兩人困惑愁眉不展之際,聞清清突然出了聲,
“我有辦法!”
“讓她們都出去做工不就好了嗎?”
兩人齊刷刷的看向她。
聞清清攤手:“你們別這么看著我,我知道這么說有點空,但確實是有點空。你們知道我娘是做生意的吧?是她說的,若這天下女子都能自由的出門做工,就能改變整個時代,你們擔心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無論有多少人都能安置,因為她們自已就能謀生?!?/p>
“但是根本問題在于,就算你教給她們技能,在現(xiàn)有的情況下,也很難實現(xiàn)讓她們都去做工。自然也就成了空話了!”
說到這里,聞清清撓了撓頭發(fā):“哎呀,我不太懂這些,不知道怎么跟你們解釋,大概意思呢,就是說,如果每個女子留在家里織布的話,大概十幾天能織一匹布,如果再做家務什么的,估計一個月能織一匹布也就不錯了。但如果把很多這樣的女子給集中起來,改良織布機,那么她們一天能織多少布呢?就跟剛剛衣衣說的做美顏膏的作坊一樣,如果只有一個作坊能安置幾十個人,那要是幾百上千個呢?這些事情大部分男人是做不了的吧?”
聞清清還在苦惱怎么能跟陸泱泱和江執(zhí)衣解釋清楚,但是陸泱泱跟江執(zhí)衣沉默片刻,默契的看向對方,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我知道怎么做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后同時笑出了聲。
聞清清眨眨眼:“這就懂了?我娘跟我說的時候,我搞了很久都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就讓我專心學醫(yī),說我沒有做生意的天分?!?/p>
“你不用有,你學醫(yī)的天分就是最棒的?!标戙筱笮那橛鋹偟呐呐乃募绨颍骸暗悄阋徽Z點醒夢中人,往后我們的大業(yè)就有著落了!”
聞清清:“什么大業(yè)?”
陸泱泱揚起唇角,笑容明媚:“當然是讓這世間女子都能走出門做工的大業(yè)。”
“我娘說這很難?!甭勄迩蹇嘀槪骸昂茈y很難很難,我很少見她為什么事為難,但唯有這件事,她說太難了,好不甘心?!?/p>
“確實很難,靠一個人是不行的,但是我們現(xiàn)在有三個人,以后還會有更多人!總有一天是可以的!”陸泱泱說道。
江執(zhí)衣眼睛里有淚光閃過,她遭遇了人生不能想象的殘酷,但是她好像遇到了可以為之奮斗一生的事業(yè)。
陸泱泱伸出手,江執(zhí)衣遞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聞清清看看她們,也把自已的手伸了過去,緊緊的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