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無忌想起初見的時候,她那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可即便是那個時候,她那雙眼睛,都是熠熠生輝的。
那是他頭一次覺得,這世間竟然還有人見到的第一眼,竟會讓人先忽略掉她的長相。
還有她說她喜歡的那個人。
那樣出色的容貌,但望過去的第一眼,首先注意到的卻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氣度。
是這種過分相似的感覺,才讓她心動的嗎?
藺無忌覺得陸泱泱好像是一個謎團(tuán),無論如何探索,都還總有新的發(fā)現(xiàn),從一開始的有趣,想得到,到后來的越來越有趣,從想得到,到現(xiàn)在,想了解。
想了解的更多,想能入得她眼,被她看見。
手下見藺無忌得知陸泱泱這邊有麻煩,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來卻只是躲在角落里靜靜地看著,忍不住出聲:“幫助,你這盯著陸姑娘傻笑都快把臉給笑僵了,實(shí)在不行你找個借口過去讓陸姑娘給你把個脈?”
藺無忌合上手里的扇子,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行了,留兩個人在玉州對接生意的事情,準(zhǔn)備船,我們明天一早就走?!?/p>
“?。磕蛔逢懝媚锪??”手下有點(diǎn)莫名其妙,小聲道:“您這耐心也不行啊,就這還挖墻腳?”
藺無忌扇子又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誰說追姑娘非得在旁邊守著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手下不理解,但尊重:“那幫主,咱們回江南?”
藺無忌轉(zhuǎn)眸看向人群中陸泱泱的方向,定了心神:“不,我們?nèi)ゾ┏?。?/p>
上次在盈州,找到他的人提起了義父生前留給他的玉佩,說若他想得知自已的身世,就去京城,他猶豫過。
這么些年,他從想知道自已的身世,到后面已經(jīng)無所謂,就連義父臨終之際,都不曾跟他透露半個字,只從前與他說過,那玉佩是他從小帶在身上的。所以那人找來的時候,是第一次有人說起那塊玉佩,與他的身世有關(guān)。
他確實(shí)好奇,那人能找來,能說出這些話,說明他的身世并不是無人知曉,有人知道,也一直知道他在哪里,是什么身份,但這些年卻從未來找過。
這個時候找過來,必然有目的。
他有自已的人生,并不想成為什么人的目的和棋子。
所以他猶豫之后,還是果斷的拒絕了。
他追著陸泱泱來了玉州,想見她,想離她更近一點(diǎn),又在失了分寸之下,忍不住同她表明了心意。
但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他會追來,是因?yàn)樗?,卻又不止是因?yàn)樗?,而是他心里存著疑惑,想要找答案,卻又下不了決定。
就像是他當(dāng)初明知道副幫主做的那些事,卻又顧忌若是端了他,會對鹽幫造成什么樣的影響,而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但是看到她,卻似乎總能讓自已搖擺不定的心安定下來。
藺無忌這些心理路程,陸泱泱自然不得而知,她才回到攤位不久,原本沒有一個人找她看診的局面,不過眨眼的功夫,就開始排起了隊(duì)。
陸泱泱也立刻跟著忙碌起來,岫娘在一旁給她打下手。
兩人誰都沒有再想起那個書生的事情。
陸泱泱給排隊(duì)的人看了診,只要不是非必須要吃藥的,她都只是給一些食補(bǔ)的建議,或者盡量去用一些常見的藥材,這讓原本還對她存疑的百姓們,很快就變得信服起來。莫說是這幾年玉州沒有大夫,就算是從前有的時候,百姓們看病也是個難題,診費(fèi)不便宜,藥費(fèi)更不便宜。因此能不去看病的就不去,許多都是拖來拖去,反而成了重病。
所以見到陸泱泱并沒有給他們開很多藥,也沒有開特別貴的藥,便從之前的湊熱鬧,變得信服起來。
其實(shí)陸泱泱不過是恰好了解他們的需求罷了,陸泱泱從前十多年都是在鄉(xiāng)下長大的,鄉(xiāng)下十里八村都沒有幾個赤腳大夫,看病更困難,更別提買藥錢,但凡是家里有個吃藥的,必然窮的叮當(dāng)響、陸泱泱那會兒年紀(jì)更小,也根本沒人信她能看病,但是她能從山上采來藥材,價格便宜,甚至拿點(diǎn)吃的就能換,除非是她實(shí)在弄不來的藥材,或者是價格非常昂貴的,她才會給開了方讓人去藥鋪里抓藥。是以原本從根本沒人信她能看診,到后來排著隊(duì)的去找她,尤其是她最擅長的接骨,連臨鎮(zhèn)的人都有跑來找她的。
陸泱泱知道,這個境況莫說是現(xiàn)在,便是再過個幾十幾百年,怕也難以改變。
但是她也記得姑姑說過的,只要行醫(yī)的人越來越多,便總會有改變的。
那等她的第一批醫(yī)女培養(yǎng)起來,也定會有所改變的。
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改變。
陸泱泱給排隊(duì)的人挨個看診,到前面的人起來,后面的人抬起頭,一旁的岫娘驚訝道:“怎么是你?”
正是那個之前嚷嚷著非要跟他們打賭的書生。
書生此時臉色漲紅,羞愧的拱手彎身沖著陸泱泱和岫娘行了一禮:“小生慚愧,不知山外有山,方才因著自已的偏見,質(zhì)疑兩位姑娘,實(shí)在是羞愧難當(dāng),在此給兩位姑娘道歉,萬望兩位姑娘見諒?!?/p>
岫娘看著這么一個從前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那類人,竟然會如此鄭重的來跟她道歉,也是十分稀奇,忍不住問道:“那你現(xiàn)在不懷疑我姐姐的醫(yī)術(shù),也不懷疑我算學(xué)題作弊了吧?我與姐姐只是自娛自樂,有什么需要作弊的?”
書生更羞愧了:“小生一葉障目,小生慚愧?!?/p>
看眼前人是真誠道歉,陸泱泱跟岫娘自然也不會揪著方才那點(diǎn)都已經(jīng)被她們忘記的小事兒不放。
于是陸泱泱開口道:“公子既然誠心道歉,此事便揭過了,公子若是沒有別的事,可否讓一讓,后面人還等著呢!”
書生急忙拱手,“小生姓祝,已有秀才功名。小生還有一不情之請,小生對算學(xué)十分感興趣,奈何學(xué)堂好此道者甚少,見姑娘似乎頗有心得,可否跟姑娘討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