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驚喜沖上心頭,他強壓住激動。
“謝謝張主任!我絕不辜負領(lǐng)導(dǎo)的期望!”
張池點點頭:“一會兒縣委的車會送你回去,也差不多該下班了,抓緊時間?!?/p>
“多謝張主任?!?/p>
……
黑色的帕薩特轎車,車內(nèi)涼爽安靜。
來時路上的忐忑、屈辱、不確定性,被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幸運突然降臨的輕松感,就連身上的粘稠感似乎都已經(jīng)完全消失。
殷朵和沈丘池要是得知他們精心謀劃,要把自己趕出去的預(yù)想沒有實現(xiàn),會是個什么樣的表情。
朱浩的關(guān)心和未知的市政府辦公室江主任,能否讓自己一掃陰霾?
即便這只是一個誤會,但梯子都已經(jīng)遞到自己面前,之前的忍讓和屈辱就不可能再繼續(xù)。
帕薩特穩(wěn)穩(wěn)停在楊集鎮(zhèn)政府大院門口。
正如張池所言,此刻正是下午即將要下班前的時間,辦公室里的人走出門甩甩膀子、扭扭腰的不少。
這一輛掛著縣委牌照的黑色轎車突然闖入,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
車門打開,陳青從車上下來。
他對司機客氣地道謝,擺手告別,帕薩特幾乎都沒有停留,原地掉頭,似乎只是前來點個卯,很快又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整個院子,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
驚愕,探究和難以置信,瞬間彌漫在了這有些陳舊感的楊集鎮(zhèn)政府大院里。
陳青面色平靜,仿佛只是搭了趟順風(fēng)車。
他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向辦公樓,走向自己底樓最西挨著垃圾桶的辦公室。
腳步聲在安靜的大院里格外清晰。
他都不用去想,此刻瞬間的安靜之后,竊竊私語聲就會像潮水一樣蔓延開來。
“縣委的車?”
“送他回來的?”
“他不是被殷鎮(zhèn)長……”
“朱書記真見他了?”
那些目光,從之前的輕視、同情、漠然,變成了驚訝、好奇,甚至是一絲敬畏。
陳青能感覺到背后的灼熱,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一股子酸臭的味道讓他都停了一下腳步,才邁步走了進去。
三樓,鎮(zhèn)長辦公室窗簾拉著一條縫。
殷朵站在縫隙后面,臉色煞白。
接到電話,她看到了陳青擺手和司機告別的場景,車牌更是入目就能知道。
這陳青不只是被縣委辦張主任通知去了縣委,莫非還真是朱書記召見?
這代表什么?這意味什么?
她腦子里一團亂麻。
恐慌,像冰冷的蛇,纏住了她的心臟。
一時間她有些拿不準陳青被召見的原因。
肉感十足的手指拽住窗簾,尖尖的指甲掐進布料里。
那個她可以隨意拿捏、肆意嘲諷的陳青,難道還有什么別的背景是她不知道的?!
她猛地拉緊窗簾,辦公室里暗了下來。
她感到一種事情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懼。
陳青的辦公室盡管偏居一隅,無法被人不小心前來探視,但他心里很清楚,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前來。
拿起那只掉了瓷的搪瓷杯,晃了晃,里面還有些浸泡了一天的冷茶,已經(jīng)在水面浮現(xiàn)出一層很薄的茶油。
他仰頭,一口氣喝干。
劣質(zhì)茶葉的苦澀在嘴里蔓延,心里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亮堂。
門外走廊上,腳步聲來來去去,壓低的議論聲像蚊子哼,斷斷續(xù)續(xù)飄進來。
他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他不急,坐下來,他在等。
等該來的人,自己送上門。
篤篤。
敲門聲很輕,帶著點試探。
“進。”
陳青語氣平靜中帶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凌厲。
門推開一條縫。
辦事員小趙的腦袋探進來,臉上堆著笑,和早上那副嘴臉判若兩人。
“陳……陳鎮(zhèn)長。”
他手里拿著份文件,“這有份急件,需要您……您過目一下?!?/p>
陳青沒接,目光掃過去。
小趙的手有點抖,趕緊把文件放在桌上。
“放這兒吧?!?/p>
“哎,好,好。”
小趙點頭哈腰,眼睛卻不住地往陳青臉上瞟,想看出點什么。
陳青沒再理他。
小趙訕訕地退出去,帶上了門。
沒過幾分鐘,又有人敲門。
孟云嬌扭著身子走了進來,“陳鎮(zhèn)長,今天......”
“馬上下班了,有事明天說?!?/p>
陳青一點面子沒給。
孟云嬌的回話被堵在嘴里,狠狠地一跺腳,轉(zhuǎn)身沖了出去。
前后來的人是誰指使的,陳青心里跟明鏡似的。
陳青嘴角扯起一絲冷笑。
端起茶杯,對著窗外的垃圾桶,把剩下的茶葉一股腦兒地直接倒了進去。
今天,到此為止就足夠了。
當他走出辦公室,走廊上三三兩兩的人幾乎同時止住了交談。
“陳鎮(zhèn)長,下班了?”
陳鎮(zhèn)長一路走過,點頭主動招呼的人像是突然被喚醒一般,一改從前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
三樓,鎮(zhèn)長辦公室。
殷朵還站在窗邊,窗戶打開著樓下的對話,她斷斷續(xù)續(xù)能聽到一些。
那些疑惑和相互探討試探的聲音,像針一般扎進她耳朵里。
她沒有勇氣打電話到縣委辦張主任哪兒去詢問,因為在她心里是絕不相信陳青能搭上縣委的關(guān)系!
被外放到楊集鎮(zhèn)這個地方三個月,從沒有一個人打電話給她關(guān)心或者詢問陳青。
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而且還是因為主管領(lǐng)導(dǎo)出事才外放的人,誰會關(guān)照?
下午在她辦公室里那不管不顧的淡漠和沈丘池之后上來匯報陳青的強硬,與那輛黑色的帕薩特一瞬間成了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巨石。
她不信!
陳青能逆風(fēng)翻盤,就算是走狗屎運也輪不到的人,怎么可能這么硬氣。
在她的潛意識里更愿意相信這是陳青在虛張聲勢,包括那輛帕薩特恐怕也是陳青搭的順風(fēng)車。
陳青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是殷朵的。
“陳青,來我辦公室一趟!”
說完,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的向三樓辦公室而去。
陳青看了一眼那毫無曲線的背影,依然穩(wěn)步走到自己辦公室里。
把辦公室的地面清掃了一遍,再泡上茶,喝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茶葉。
似乎那苦澀之后的回甘,今天特別的香甜。
不慌不忙的做完這些,他才拿著筆記本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的人瞬間返回各自辦公室,留下一個空曠安靜的前行道路。
陳青目不斜視,踏上樓梯向上,路過二樓,特意向最東的辦公室掃了一眼,眼里毫不掩飾的譏諷。
一步一步走上三樓。
敲響了半掩的門。
殷朵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背挺得筆直,下巴微抬,試圖做出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沈丘池居然也在,坐在一邊的沙發(fā)上,正眼也不看陳青。
“殷大鎮(zhèn)長,有什么工作安排?”
陳青站在她辦公桌前面,俯身把筆記本放在了桌子上。
隨后又像是覺得殷朵面前的咖啡有些礙眼,端起來一口喝干,直接放到了一邊。
這明顯帶有挑釁的舉動,讓殷朵的姿態(tài)一下變得有些可笑。
“陳青?!?/p>
殷朵的聲音又尖又急,“你......”
“有工作就安排,沒安排我還有事!”
陳青幾乎不給她發(fā)飆的機會。
殷朵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是對待領(lǐng)導(dǎo)的態(tài)度嗎?”
“一杯咖啡,就讓你坐不住了?!?/p>
陳青也直起身子,“殷朵,殷大鎮(zhèn)長,至于嗎?”
他的話音中的譏諷之意,把殷朵氣得呼吸都不均勻了。
“陳青,鎮(zhèn)黨委的決定,今天就執(zhí)行,該交接的就交接,正好沈鎮(zhèn)長也在?!?/p>
她盯著陳青,像要把他釘死在眼前才能解恨。
“什么決定?”
陳青眼神平淡,似乎根本不記得有什么文件。
“現(xiàn)在,馬上就去李家村報到,手續(xù),我已經(jīng)讓老沈給你辦好了?!?/p>
殷朵氣急敗壞,“你也不用交接?!?/p>
沈丘池喉嚨咕嚕一下,沒敢吭聲。
陳青的反應(yīng)實在是太奇怪了,只是默默的把昨天那份文件再次放到陳青面前。
陳青沒看那文件,目光平靜地與殷朵對峙。
“殷鎮(zhèn)長,下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p>
殷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手指點在文件上,“你什么意思?你想抗命?!陳青,你別給臉不要臉!”
尖銳的聲音,不只是在辦公室里回蕩,也從打開的大門傳了出去。
陳青表情都沒變一下。
“不是抗命?!?/p>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砸在地上,“是縣委辦張主任親自通知,下村的名額有更合適的人選,輪不到我?!?/p>
“不可能!”
殷朵失態(tài)地尖叫,手指都在抖,“你撒謊!張主任怎么會直接通知你?你以為你是誰?!沈丘池,你說!”
沈丘池冷汗直流,支支吾吾:“殷鎮(zhèn)長……這……這個……”
陳青終于瞥了沈丘池一眼,眼神微冷。
又看回殷朵。
“殷鎮(zhèn)長要是不信。”
陳青拿起她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話筒,遞到殷朵面前,“現(xiàn)在就可以打電話給張池主任,或者直接問問朱浩書記,需我?guī)湍銚芴枂幔俊?/p>
殷朵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看著陳青篤定的眼神,她不敢打。
這份文件本就不合規(guī)。
即便是張池或者朱浩書記沒過問,陳青真的不執(zhí)行,她還真的不敢強行停了陳青的工作。
而且,萬一......萬一張主任或者朱書記知道此事,真的要理問,她怎么解釋?
她那點強撐起來的威嚴,瞬間垮塌。
身體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穩(wěn)。
啪嗒陳青放下話筒。
聲音清脆,就像一記最響亮的耳光,抽在殷朵臉上。
“殷大鎮(zhèn)長,以后發(fā)號施令前,先動動腦子,搞清楚狀況。”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免得……自取其辱?!?/p>
說完,他不再看殷朵死灰般的臉,也不看嚇傻發(fā)呆的沈丘池。
雖然他并不知道張池或者朱書記有沒有給殷朵打電話,但張池既然這么說了,他現(xiàn)在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反正殷朵不敢去求證。
拿起筆記本,陳青轉(zhuǎn)身離去,長舒一口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