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傅清寒沒有開那輛扎眼的軍用吉普,而是推出來一輛擦得锃亮的、軍綠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上車?!彼牧伺暮笞瑢倧墓ぷ魇一貋淼陌啄畹?,語氣平淡,眼神里卻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白凝凝看著這輛充滿時代感的自行車,有些新奇,也有些好笑,但還是順從地坐了上去。
傅清寒長腿一跨,車子穩(wěn)穩(wěn)地騎了出去。
晚風習習,吹起白凝凝鬢角的碎發(fā)。她坐在后座上,為了保持平衡,雙手下意識地,輕輕抓住了他腰側的衣角。
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處那堅實緊繃的肌肉線條,和透過布料傳來的、滾燙的體溫。
她的臉頰,不自覺地就紅了。
傅清寒從她那緊抓著自己衣角的小手上,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和依賴,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滿足的弧度。
他沒有帶她去什么高級飯店,而是穿過幾條胡同,來到了京市一家很有名氣的國營老字號面館。
面館里人聲鼎沸,充滿了煙火氣。
他為她點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又細心地多加了一份臥雞蛋。
看著她埋頭吃面時,那因為熱氣而微微泛紅的小臉,傅清寒覺得,這比他在任何國宴上吃到的山珍海味,都更讓他感到滿足。
吃完面,兩人沿著什剎海的湖邊,慢慢地散著步。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是幾個住在附近大院里的家屬,正聚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聊著天。
“哎,你們聽說了嗎?林家那個在法國當大使的大小姐,林晚晴,下個月就要回來了!”一個穿著碎花襯衫的胖大媽,聲音洪亮地說道。
“真的假的?那可了不得!我可聽說了,她當年和傅家那個小叔,傅清寒,那可是咱們整個大院公認的‘金童玉女’?。 ?/p>
“可不是嘛!郎才女貌,青梅竹馬,門當戶對!要不是林大小姐心氣高,非要出國深造,哪有現(xiàn)在這個什么事兒啊……嘖嘖,這下正主回來了,有好戲看了!”
“狗屁心高氣傲,心高氣傲能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清寒哥長清寒哥短?還不是因為傅團長受傷那件事,她怕耽誤了她才跑路的?!?/p>
“就是,那她還回來干嘛?總不是聽說傅團長結婚了想回來刺探情況吧?要真是那樣,就太沒意思了?!?/p>
“切,林晚晴那個丫頭片子可精得呢?!?/p>
她們正說得起勁,一抬頭,卻恰好對上了傅清寒那雙冰冷如刀的眸子。
那幾個大媽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臉色一白,立刻噤聲,尷尬地笑著,灰溜溜地散開了。
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了。
白凝凝聽著那些刺耳的議論,心中像被一根細細的針,輕輕地扎了一下。
林晚晴?金童玉女?青梅竹馬?
清寒哥長清寒哥短?
這是她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以及她和傅清寒那段她從未觸及過的“過往”。
原來,這樣一個冰山一樣的活閻王之前的感情史不是空白啊。
也是……他冷是冷點,但長得好啊……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去看身邊男人的反應。
傅清寒的臉色,確實很難看。他眉頭緊鎖,周身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在白凝凝看來,他這副模樣,像極了“被戳到痛處”后的惱羞成怒和心虛掩飾。
而傅清寒不知道凝凝此時的猜測,浮現(xiàn)在他腦子的卻是:這群長舌婦,真是無聊透頂!好不容易和凝凝出來散散心,又被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攪了興致!
他心里沒鬼,所以壓根沒想過要解釋什么。
他只是純粹地,因為自己和妻子的獨處被打擾,而感到煩躁和憤怒。
他轉過頭,看到白凝凝正看著自己,便以為她是被那些人的議論影響了心情。
他伸出手,再次將她冰涼的小手握進自己掌心,語氣生硬地安慰道:“別理她們。一群無聊的婦人?!?/p>
說完,便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白凝凝沒有再說話。
她任由他牽著,只是那顆剛剛因為一碗陽春面和夜色下的自行車而變得溫暖柔軟的心,此刻,卻悄然地,蒙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細細的塵埃。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
他們的開始,本就是一場交易。他有怎樣的過去,與她無關。
可是,為什么心里,還是會覺得……有點悶呢?
這個林晚晴到底是什么人……
回到小院,傅清寒去沖澡,白凝凝則像往常一樣,拿出她那些寶貝醫(yī)書,坐在燈下翻看起來。
燈光柔和,歲月靜好。
可她的目光,卻久久地,停留在同一頁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剛才聽到的那些話。
“林晚晴……”
她在心里,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名字。這是一個帶著書卷氣和詩意的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金童玉女……”
她忍不住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幅畫面:年輕時的傅清寒,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冷硬,他穿著軍裝,英姿勃發(fā)地站在一個同樣耀眼的女孩身邊。他們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般配,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正主回來了……”
所以,自己算什么呢?一個因為“正主”不在,才被臨時拉來填補空缺的替代品嗎?
白凝凝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了一下,傳來一陣細密的、悶悶的疼。
她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
你到底在想什么,白凝凝?
她在心里,厲聲地告誡自己。
你清醒一點!這不關你的事!你們的開始,本就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他給你庇護,你為他治病,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動心?別開玩笑了。自己是什么人,曾是古武世家的傳人,什么時候因為一男人傷春悲秋了?
白凝凝!你不要墮落??!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醫(yī)書上。那上面晦澀的古文,此刻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能讓她從那些紛亂的、不該有的情緒中,暫時抽離出來。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開了。
傅清寒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走了出來。他身上還帶著未干的水汽,古銅色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水珠順著他緊實的腹肌線條,一路向下,沒入那片神秘的陰影里。
他擦著頭發(fā),看到白凝凝還坐在燈下看書,便很自然地走了過去。
“怎么還不睡?”他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白凝凝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猛地合上書,站起身,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她沒有看他,只是低著頭,快步往臥室走去。
“有點困了,我先去睡了?!彼穆曇?,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傅清寒看著她那仿佛在“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
是還在為剛才那些長舌婦的話生氣嗎?
他搖了搖頭,只當她是小女人家心思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