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nèi)，李仲明跪在天子面前，久久不曾起身。

天子皺眉不悅，訓(xùn)誡道：

“你是刑部尚書，主管一部大事，怎可遠(yuǎn)赴國外隨軍出征？”

“你走了，刑部一攤子事交給誰？交給朕嗎？”

李仲明拱手道：

“陛下，缺了臣，朝堂一樣運(yùn)轉(zhuǎn)，再過一年便是我朝第一次科舉，屆時(shí)必定會人才輩出，臣...”

“好了你別說了...”

李仲明還沒說完便被天子打斷。

“你以為朕不知道，這是你先生給你安排的，他不就是想讓你去監(jiān)督鎮(zhèn)南王嘛。連鎮(zhèn)國鏡都給你了...”

李仲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他同樣也知道，天子之所以不同意并不是真的覺得刑部沒了他李仲明就沒辦法運(yùn)轉(zhuǎn)了。

而是天子這次本就不是去做什么仁義之舉。

他就是要去滅國屠城的。

就是要去泄憤的。

若李仲明隨軍一起去，那就等于是陸承安也在看著。

鎮(zhèn)南王就算接到了天子的暗旨也放不開手腳。

兩人之間就這么僵持著。

李仲明始終不起身，天子也始終不松口。

直到李天策聞?dòng)嵍鴣怼?/p>

老軍神進(jìn)入御書房后，直接跪了下去。

天子連忙上前攙扶。

“舅舅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p>

北齊朝堂并無跪拜君王的規(guī)矩，就算是其他朝臣都可以面圣不跪，更何況是李天策。

誰知李天策卻固執(zhí)的跪了下去，拱手道：

“陛下，老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

天子一愣，當(dāng)即便明白了李天策的意思。

“舅舅，你這是鬧什么...”

李仲明也連忙挪到李天策身邊攙扶。

“爺爺，這是我的事，你來做什么，快起來?！?/p>

誰知李天策卻直接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陛下，老臣有罪，竟教出這么一個(gè)不顧君恩的白眼狼?！?/p>

“這逆子為了那所謂的仁義之師，竟敢違逆陛下。”

“陛下此次出兵，就算殺得血流成河，殺得孤寡老幼無所歸依，殺得鄰邦諸國傳承斷絕，殺得天下人人唾罵北齊殘暴...”

“那又如何？”

“為了我北齊君威，就算殺再多人也是值得的?！?/p>

“至于北齊將來，和陸先生的強(qiáng)國之策，都是以后的事...”

李天策說的慷慨激昂，看似是在教訓(xùn)李仲明，可天子的臉色卻越來越黑。

李仲明抿著嘴，低著頭，一只手掐著自已的大腿，盡量讓自已看上去悲苦一些。

李天策還沒說完，指著李仲明怒道：

“你這個(gè)逆子，陛下于我李家何等恩寵？你不想著為陛下分憂，滿腦子只為了北齊天下，就還算我李家二郎嗎？”

“你...”

“好了舅舅，別再說了...”

天子終于忍不住了，出聲打斷了李天策。

李天策這才住嘴，隨后朝天子拱手拜道：

“老臣有罪，還請陛下責(zé)罰?！?/p>

李仲明連忙附和，納頭便拜。

天子看著這對祖孫倆，滿眼無奈。

他如何看不出來，不管是李仲明還是李天策，所作所為都沒有半點(diǎn)私心，都是為了北燕，為了他這位君王能夠圣明后世。

可就算是天子，他也有想要人性的時(shí)候。

但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任性。

天子無力地?cái)[了擺手道：

“去吧去吧，朕會擬旨，封你為軍師?！?/p>

李仲明聞言大喜，正要領(lǐng)命，后腦卻被李天策拍了一下。

“混小子，你給我記住，陛下這次是大度不跟你計(jì)較，但你不能得寸進(jìn)尺，要知道你效忠的究竟是誰?！?/p>

李仲明心頭莫名一震，抬頭看向天子。

爺爺這句話的意思在明白不過了，這是在點(diǎn)他，就算成了文祖弟子也別忘了李家的出身。

李仲明正要開口說什么，天子便抬手制止道：

“好了，咱們自家人就不必說這些話了，仲明以后是要成為天下讀書人心中圣賢的人，說什么效忠不效忠的。這種話舅舅以后別再說了?！?/p>

此話一出，李天策和李仲明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身為天子，而且很有可能會是北齊建國史上最偉大的君主，竟有如此胸襟。

祖孫倆對視了一眼，他們仿佛看到了一位千古大帝正在崛起。

有這份胸襟，何愁大業(yè)不成？

李仲明躬身伏地，朗聲道：

“陛下圣明...”

李天策甚至有些熱淚盈眶。

他終究沒有看錯(cuò)人。

御書房的君前奏對之后，李仲明隨大軍開拔之前專門去了趟書院。

將天子那番話轉(zhuǎn)述給了陸承安。

陸承安笑了笑，點(diǎn)頭道：

“所以文脈大道的根源會落在北齊，天定之事，早有因果?！?/p>

李仲明恍然大悟。

原來北齊能誕生先生這樣的人，早就在因果之中。

若北齊天子沒有這樣的心胸，或許早在當(dāng)初先生劍指陛下之時(shí)，便切斷了北齊的文道根基。

細(xì)細(xì)想來，但凡換一位其他皇朝大國的天子，說不定都不可能容忍先生在劍指至尊之后繼續(xù)在本國傳道。

想到這里，李仲明對于天子的敬重又不禁厚了幾分。

陸承安看了眼自已的二弟子，手掌一翻，掌心多了一本書籍。

李仲明連忙雙手接過書籍，只見封面上寫著四個(gè)字《孫子兵法》。

陸承安語重心長道：

“仲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刀兵乃無奈之舉，國與國之間的道理都在刀鋒之上，所以不得不用武力作為敲門磚?！?/p>

“但切不可認(rèn)為這就是兵者的全部。”

“止戈為武，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能不損一兵一卒而達(dá)成目的，才是真正的強(qiáng)大。”

“你要記住，此次出征不為軍功，只為開化蠻夷，廣傳教化?！?/p>

李仲明鄭重點(diǎn)頭道：

“先生放心，弟子明白。”

陸承安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

“嗯，你素來穩(wěn)重，先生并不擔(dān)心?！?/p>

“只是...”

“罷了，言多必失，隨心吧?！?/p>

李仲明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問，只好躬身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