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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力挽狂瀾

“他們這是在逼我!”

方荀仰頭看著天空,心如刀絞。

他這輩子雖然沒有干出什么政績斐然的事情,但也算兢兢業(yè)業(yè),伺候了三位君王,臨老卻要面臨這樣的境地。

一切的原因都是沒教好兒子被人抓住了把柄。

可他一輩子都扎在政事上,哪能什么都兼得?兒子沒教好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為什么不能對他寬容一些呢?

今日他拿出丹書鐵券救了方正坤,來日他們拿著方家走私的證據(jù),清算整個方家該怎么辦?!

可如果不拿,他相信,這個從小便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兒子,絕對要命喪廷杖之下。

“好狠的心??!陛下!何至于!何至于步步相逼!”

方荀泣不成聲。

管家看著他這樣,只覺得烏云罩頭,前途未卜,也跟著哭了起來。

——

王學洲醒來,屁股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上了一層薄痂。

宗玉蟬正捧著東西坐在他身邊看,感覺到他的動靜,抬頭一看:“你醒了?”

王學洲感覺一陣輕松,抬了一下身子,屁股上的疼意讓他瞬間記憶回籠,又重新趴了回去:“還怪疼的?!?/p>

宗玉蟬哼了一聲:“知道疼還上趕著!你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早想到了?讓石明給你備棺材,還請了托兒去午門前烘托氣氛,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

王學洲被懟的灰頭土臉,笑嘻嘻道:“現(xiàn)在怎么樣?這事是不是鬧大了?京城人人都在討論?”

說起這個,宗玉蟬簡直無語了,將手中的東西甩到他身上:“你讓人畫的這什么東西?樣子也太丑了,這要是給方家的人看到你這么畫他們,估計得被你氣死?!?/p>

王學洲撿起來一看,正是他讓人畫的《偷梁換柱》。

他語氣驚喜:“開賣了?”

宗玉蟬點頭:“你那幾個伙計,前腳你被打,后腳就在讀書人之間賣這個東西了,買的人還挺多,說什么的都有?!?/p>

王學洲贊許:“干得不錯?!?/p>

宗玉蟬微微一笑,攤開一排針包,從中取出一根半臂長短泛著寒光的銀針對著他說道:“你躺這么久,想必骨頭都硬了,我來給你松一松?!?/p>

王學洲頭皮發(fā)麻:“哪有?我感覺好的很···”

“不,你用?!?/p>

“嗷——”

聽著屋內(nèi)的慘叫,石明總算是放下了心:“叫這么大聲,應該是沒問題?!?/p>

——

方正坤從刑部被提出來的時候,連下了兩天的雨,終于放晴了。

他以為自已可以回家了,臉上的喜悅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得知自已要被提去午門行刑。

“行刑?為什么要行刑?!我沒有認罪!”

刑部尚書投去一抹憐憫的目光:“你偷換承重梁一事,證據(jù)確鑿,認不認罪都不影響判決,是陛下親口下的命令?!?/p>

“不!我沒有!污蔑!純屬污蔑!”

方正坤掙扎,卻掙脫不開,被人押著到了午門。

午門前零零散散的聚集著看熱鬧的人,大多都是勛貴人家的仆從和一些讀書人,當然也有芝麻小官在其中。

條凳擺好,方正坤被按了上去。

鄭廣才尖聲道:“陛下有旨!太常寺少卿方正坤,指使工部侍郎以次充好,偷換行宮承重梁,嫁禍工部王侍郎不成被識破,后又指使韓侍郎縱火,其家奴殺了作假的工匠牛大全父子,證據(jù)確鑿,數(shù)罪并罰,今日革去官職,奪去官身永不錄用,行杖六十后候審!”

“行刑!”

行刑的人掃了一眼鄭廣才的腳尖,這次是微微朝外的。

小外八,打完生死不論。

“遵旨!”

行刑的人只聽宮里的,看完之后心中有數(shù),應了一聲便扒掉了方正坤下半身的衣服。

作為犯人的待遇自然是連條犢鼻裈護屁股都沒有,方正坤光著屁股趴在條凳上,被眾人的目光洗禮。

恥辱和崩潰讓他放聲悲吼:“我冤枉的!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情!啊——”

碗口粗的廷杖下去,一棍子就讓方正坤慘叫出聲。

這聲音情真意切,半點水份都不含。

城墻上一角,蕭昱照拿著望遠鏡看到這一幕,對著旁邊問道:“方閣老可出門了?”

朝恩躬身回道:“收到方正坤要上刑的消息后,方閣老的房間燈火亮了一夜,今日一早便讓人給他收拾了收拾,從房間里捧出了一個匣子,想必里面裝的就是丹書鐵券了,錦衣衛(wèi)得了吩咐沒攔著,該是在路上了?!?/p>

蕭昱照有些意外:“沒想到方閣老對這個兒子倒是舐犢情深?!?/p>

朝恩笑著:“畢竟從小就帶在身邊,當年太上皇想要把方正坤外放,方閣老都沒同意呢!父子倆相伴多年,感情自然不是其他兩個兒子能比的。”

蕭昱照有些怔神。

別管其他的,人家父子兩個的關系卻是真好····

午門前,第二杖還未打下,便聽到一聲怒吼:“住手!”

方荀頭戴梁冠,冠頂飾有金蟬等構件,兩側插立筆,身著深紅色官服,衣領、袖口皆繡有織金云龍紋,前系赤白羅大帶,后配綠黃赤紫云鶴錦。

他一身隆重打扮,手中捧著一個匣子,表情肅穆的上前站到了方正坤的身邊。

圍觀的百姓一陣騷亂:“這就是方家的那位?”

“呸!刮民脂民膏的東西!難怪一把年紀了看上去保養(yǎng)的不錯!”

“壞良心的東西!該誅!”

“蒙蔽圣聽,該誅!”

身后百姓的話,像是一把尖刀插進了方閣老的心中,他眼中滿是蒼涼悲愴,臉色更冷。

方正坤聽著怒不可遏:“一群刁民!怎么敢,怎么敢····”

“住嘴!”

方荀呵斥了一聲兒子,然后扭頭看著鄭廣才:“請轉告陛下,老臣教子無方,闖下這彌天大禍,子不教父之過,老臣愿意代子受刑!請公公征求陛下同意?!?/p>

鄭廣才手捏蘭花指,淡然一笑:“瞧大人這話,只聽說父債子償?shù)?,還沒聽說過父代子受過的,再說您老這把年紀了,誰敢對您用刑???您這不是置陛下于薄情寡義之地嗎?”

他伸出手指一點方正坤:“繼續(xù)?!?/p>

打廷杖的人抬起棍子又要落下,方荀身子一側,擋住了他們,怒聲道:“老夫無論如何,也是位列三朝的元老!一身官服太上皇親賜!豈容爾等造次?鄭廣才!你無視老夫請求,出了什么事情你擔當?shù)闷饐??!?/p>

鄭廣才冷笑:“咱家依陛下命令行事,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擔當不起的?”

方正坤又驚又怕又怒,咬牙道:“爹,你不用管我,區(qū)區(qū)六十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

鄭廣才冷笑。

秋后的螞蚱還在這跳呢?

等打下來就不這么說了。

方荀抬頭望了一眼天上,仰天狂笑:“老夫這一生,算盡人心,終被天算!”

說到最后他語氣一厲,一只手一把抓掉頭上的梁冠扔在地上,走到午門正前方跪下。

隔著望遠鏡看到這一幕的蕭昱照嚇了一跳:“元輔瘋了?!”

午門前湊熱鬧的官員也嚇了一跳,眼睜睜的看著方荀滿頭白發(fā)散亂,跪在午門前脊梁筆直。

“老朽自二十三歲入翰林,侍奉過三位天子!四十五年來夙夜匪懈,曾輾轉多地為一方父母官,為民做主,也曾三日不眠為太上皇草擬《請革丁銀弊政疏》,先皇登基,臣不眠不休清除逆黨余孽,陪著先皇料理國事七日有余,先皇臨終,臣兢兢業(yè)業(yè),承遺命輔佐當今?!?/p>

“老臣這一生,為國盡忠,從無二心!一生奉獻給大乾,唯有兒女,疏于管教?!?/p>

想要逼他做選擇?

他偏偏要力挽狂瀾!

陛下啊陛下,這一次,你算錯了!

方荀伸手打開了自已一直捧著的匣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丹書鐵券,而是一把匕首!

周圍驚呼。

“子不教父之過,千錯萬錯都是老臣的錯!臣今日特來請罪!甘愿以死給百姓一個交代!求陛下看在臣這么多年夙夜在公,不曾懈怠的份上,留方家血脈!罪臣叩首?。?!”

“噗——”

方荀說完,頭重重一磕,沒有絲毫猶豫的拿刀捅入自已胸口。

“父親?。。。?!”

方正坤從條凳上連滾帶爬的下來,顧不上疼痛,光著屁股朝著方荀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