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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送東西和殺豬

天色剛蒙蒙亮,北營的校場上,已經(jīng)響起了震天的腳步聲。

近五千名兵卒,背上的負重包比昨日又沉了幾分。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疲憊,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在滿是塵土的皮膚上沖刷出一條條溝壑。

可他們的眼神,卻堅毅中帶著一股子狠勁。

像一群正在磨礪爪牙的狼。

因為他們知道,只要跑完這要命的二十圈,等待他們的,將是管夠的干飯和飄著肉香和油水的菜。

這種用汗水換飽飯的日子,踏實!帶勁!

……

臨近中午時分。

北營的大門外,傳來了一陣浩大的喧囂。

塵土飛揚中,一支看不到頭的車隊,正浩浩蕩蕩地朝著營門駛來。

牛車、馬車,裝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

車隊的最后面,還有一大群被驅(qū)趕著的羊,咩咩的叫聲響成一片。

錢通挺著他那圓滾滾的肚子,騎在一匹被他壓得直喘粗氣的高頭大馬上,滿臉都是諂媚的笑容。

他遠遠地看到李萬年站在營門口,立刻連滾帶爬地翻下馬,肥胖的身軀跑起來,身上的肥肉都在一顫一顫。

“大人!大人!小人來晚了!讓大人久等了!”

錢通跑到李萬年面前,點頭哈腰,姿態(tài)放得極低,額頭上的汗都來不及擦。

“剩下的三千石糧食,還有二百五十頭羊,一頭都不少!全給您送來了!”

李萬年看著這副壯觀的景象,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錢通的肩膀。

“錢老板,有心了。”

錢通被拍得一個趔趄,臉上卻笑開了花。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為軍爺們效勞,是小人天大的福分!”

他一邊說著,一邊沖著身后的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立刻心領(lǐng)神會,指揮著兩個家丁,抬著兩個沉重的木箱,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

錢通湊到李萬年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

“大人,這點小玩意兒,是小人孝敬您個人的?!?/p>

“您日理萬機,為了北營的兄弟們操碎了心,也得補補身子不是?”

他說著,親自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

珠光寶氣,瞬間晃花了人眼。

滿滿一箱的金銀珠寶,在陽光下閃爍著醉人的光澤。

他又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少說也有上千兩,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大人,這些您拿著喝茶?!?/p>

李萬年看著眼前的金銀,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只是再次拍了拍錢通的肩膀,這次的力道,溫和了許多。

“錢老板,你這是干什么?”

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責(zé)備”,但臉上卻掛著和煦的笑容。

“你給我北營送這么多東西,我怎么好意思還收你東西呢?”

錢通心里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完了,這是嫌少?還是在敲打我?

就在他冷汗直流,思考著要不要再加碼的時候,李萬年卻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嘛,錢老板這份心意,我領(lǐng)了?!?/p>

“你是個識大體、知進退的聰明人,我李萬年,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他沖著李二牛招了招手,李二牛心領(lǐng)神會地上前,將兩個箱子和一疊銀票都接了過去。

錢通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瞬間落回了肚子里。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比剛才真誠了十倍。

“大人您過獎了!小人就是個粗人,以后還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攜!”

成了!

花錢消災(zāi),這災(zāi)算是消了!

不但消了,看這位校尉大人的意思,自己這好像算是攀上關(guān)系了!

張莽倒了算什么?

換個更粗的大腿抱抱,說不定以后的生意,能做得更大!

想到這里,錢通只覺得渾身舒坦,連帶著看李萬年都順眼了許多。

李萬年看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笑得更加燦爛。

“錢老板,一路辛苦,正好趕上飯點,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

錢通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

李萬年帶著錢通來到伙房旁的一個隔間,擺上了一桌簡單的酒菜。

沒有山珍海味,就是軍營小灶炒的幾樣家常菜,外加一壇子普通酒水。

錢通卻吃得滿嘴流油,喝得面紅耳赤。

他不是覺得這飯菜有多好吃,而是享受這種“與新貴同席”的待遇。

這代表著什么?

這代表著他錢通,已經(jīng)開始被這位新任的校尉大人接納了!

酒過三巡。

錢通的舌頭已經(jīng)開始打結(jié),說話也變得毫無顧忌。

“大……大人……嗝……”

他打了個酒嗝,滿臉通紅地抓著李萬年的手。

“您放心!以后……以后只要您想跟我做生意,我保證您拿大頭,我拿小頭,咱們一起把這邊陲之地的生意做大做強!”

“做大做強?哈哈,錢老板說的好啊?!?/p>

李萬年給他又滿上一杯酒,不動聲色地問道,

“錢老板生意做得這么大,想必門路很廣啊?!?/p>

“那是!”

錢通一拍胸脯,酒勁上頭,開始吹噓起來。

“不瞞您說,這東嶺鎮(zhèn),七成的糧行都是我的!往南走的商隊,一半都得用我的車馬行!還有鎮(zhèn)子外的幾個大倉庫,鎮(zhèn)子里的錢記布莊、鐵匠鋪……嘿嘿,都是小人的產(chǎn)業(yè)!”

他喝了一大口酒,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李萬年跟前。

“大人,我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p>

“咱們要想把生意做大做強,光靠這東嶺鎮(zhèn)可不行?!?/p>

“得往外走!”

“我手里,可還攥著幾條通往南邊,甚至關(guān)外的隱秘商道!那才是真正賺大錢的路子!”

李萬年眼神微動,臉上依舊掛著熱情的笑容。

“錢老板果然是個能賺大錢的?!?/p>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錢通被夸得飄飄然,感覺自己已經(jīng)成了李萬年的自己人了。

為了讓自己的分量更重一些,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大人,小人還有一件事,得跟您交個底?!?/p>

“我有個叔父,在……在京城當(dāng)官。”

“官不大,從七品,但那畢竟是在天子腳下當(dāng)差啊!”

“這世上,多少人想見圣上一面,都見不著呢!”

他說完,得意洋洋地看著李萬年,等待著對方震驚的表情。

李萬年聽完,果然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他重重一拍桌子。

“呦呵!”

“錢老板,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關(guān)系?。 ?/p>

“來來,錢老板,咱兄弟兩個好好喝一杯?!?/p>

“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有財,一起發(fā)!”

錢通被這句“一家人”說得骨頭都輕了三兩,整個人暈乎乎的,連自己是怎么被送出軍營的都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在他離開時,李校尉還親切地拍著他的背,讓他回去好好休息,過兩天再來府上,詳談“合作大計”。

走在回去的路上,冷風(fēng)一吹,錢通的酒醒了幾分。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顯得愈發(fā)森嚴(yán)的北營,嘴角咧開一個得意的弧度。

張莽那個蠢貨,死了就死了。

老子不僅沒事,還攀上了穆大將軍麾下的紅人!

以后,這東嶺鎮(zhèn),照樣橫著走!

……

錢通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當(dāng)中。

李萬年站在營門口,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那雙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森然的寒意,比塞外的寒風(fēng)還要冷冽。

“頭兒?”

李二??粗@副模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常世安站在一旁,捋著胡須。

而常世安旁邊的趙良生則沒有出聲。

李萬年沒有回頭。

他只是對著趙良生,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diào)說道。

“良生,把那兩箱東西,還有銀票,全部登記造冊,充入公賬?!?/p>

“是!”

趙良生沒有多問,立刻領(lǐng)命而去。

整個營門口,除了李萬年外,就只剩下常世安和李二牛兩人。

北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

李萬年轉(zhuǎn)過身,看了眼常世安,又看了一眼李二牛。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今晚?!?/p>

“宰豬。”

李二牛和常世安兩個人的身體,都下意識地繃緊了。

來了!

終于來了!

李二牛那張憨厚的臉上,此刻看不出半點憨厚,只有一種嗜血的興奮。

他猛地一砸拳頭,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爆豆般的脆響。

“嘿嘿,頭兒!你就說怎么干吧!”

李萬年轉(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兩人。

“二牛?!?/p>

“在!”

“點一百個這些天訓(xùn)練表現(xiàn)得最好的兄弟?!?/p>

“是!”

李二牛領(lǐng)命,轉(zhuǎn)身就去點兵,那腳步聲,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亢奮。

李萬年的目光,又落在了常世安身上。

“老常。”

常世安捋著胡須的手停了下來,他躬身道:“大人請吩咐?!?/p>

“你,等會兒帶著趙良生,再點兩百人,兵分幾路……”

“去給我把錢通在鎮(zhèn)上的所有糧行、車馬行、布莊、鐵匠鋪、倉庫……但凡是姓錢的產(chǎn)業(yè),全都控制起來,一個都不要放過!”

“還有那些賬房、掌柜、管事,也一個不漏的給我控制住!”

“把所有的賬本、地契、銀庫,全部查封!”

“今天晚上,我要錢通的商業(yè)勢力,從東嶺鎮(zhèn)連根拔起?!?/p>

常世安聽得心驚肉跳,但眼眸當(dāng)中同樣有一抹難掩的興奮。

“記住?!崩钊f年最后叮囑了一句,“動靜要快,要狠,但不要擾民。誰敢趁亂劫掠百姓,當(dāng)場格殺!”

“屬下明白!”常世安鄭重應(yīng)下。

不多時,三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兵卒從北營離開。

兩支隊伍,如同兩條潛行的毒蛇,一條撲向鎮(zhèn)中心的錢府,另一條則化整為零,散入東嶺鎮(zhèn)的各個角落。

……

錢府。

燈火輝煌,歌舞升平。

錢通摟著自己最寵愛的小妾,喝得滿面紅光,腦子里還在做著與新任校尉大人把生意做大做強的美夢。

他今天,太高興了!

不但破財消災(zāi),還成功抱上了新大腿!

用不了多久,這些天送出去的那些財物、糧食,就能十倍、百倍地賺回來!

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盤算,等跟李校尉的關(guān)系再近一步,就想辦法把東嶺鎮(zhèn)其他幾個不聽話的商戶,全都給吞并了!

“寶貝兒,再給老爺我倒一杯!”錢通捏了一把小妾的臉蛋,笑得滿臉肥肉亂顫。

就在這時。

“轟?。?!”

一聲巨響,讓整個錢府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那是府邸的大門,被人用攻城錘般的巨力,從外面硬生生撞開的聲音!

歌舞聲戛然而止。

錢通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他猛地站起來,厲聲喝問。

還沒等下人來報。

密集的腳步聲和凄厲的慘叫聲,已經(jīng)從前院傳了過來。

錢府里那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家丁護院,在一百名如狼似虎的北營精銳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娃娃。

他們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組織起來。

很多人只是剛剛舉起手里的棍棒,就被一記兇狠的直拳砸在臉上,鼻血長流,倒地不起。

更多的人,在看到那群人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時,當(dāng)場就嚇破了膽,手里的武器“當(dāng)啷啷”掉了一地,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砰!”

宴客廳的門被一腳踹開。

李二牛提著一把還在滴血的短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一群煞氣騰騰的漢子。

“錢通在哪?”李二牛的目光,如同鷹隼,掃過全場。

屋里的女眷們發(fā)出驚恐的尖叫,抱作一團。

錢通的酒意,瞬間被嚇得無影無蹤,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了上來。

但他畢竟是見過風(fēng)浪的人,他強自鎮(zhèn)定,指著李二牛,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放肆!你們是什么人?知道這是哪里嗎?我可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

李二牛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

沒有半句廢話。

“啪?。?!”

一記響亮到極點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錢通的臉上。

錢通那肥碩的身軀,被這一巴掌直接抽得原地轉(zhuǎn)了半圈,一屁股坐倒在地,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嘴里吐出兩顆帶血的牙。

他徹底懵了。

腦子里嗡嗡作響。

“你……你敢打我?”錢通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二牛。

“打的就是你這頭肥豬!”李二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像是拎小雞一樣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我!我是李校尉的朋友!今天中午,我們還一起喝酒!”錢通終于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了驚駭欲絕的尖叫,試圖搬出自己的護身符。

“朋友?”

李二牛咧嘴,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

“我們頭兒說了,要宰豬?!?/p>

“你說,你是不是那頭豬?”

這句話,讓錢通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馬蹄聲。

人群自動分開。

李萬年騎在馬上,緩緩走入院中,他居高臨下,目光冷漠地看著被李二牛死死摁在地上的錢通,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錢通看到李萬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瘋狂地掙扎起來。

“大人!李大人!誤會!這都是誤會??!”

“我是你的人??!你忘了中午我們還說好,要當(dāng)一家人,一起發(fā)財?shù)膯?!?/p>

李萬年面無表情,從懷里掏出一卷紙,緩緩展開。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壓過了所有的哭喊和尖叫。

“東嶺鎮(zhèn)糧商錢通,勾結(jié)前北營校尉張莽,囤積居奇,倒賣軍糧,牟取暴利,致使北營將士食不果腹,其罪一。”

“強買強賣,欺行霸市,逼死同行為富不仁,其罪二?!?/p>

“私設(shè)公堂,草菅人命,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其罪三。”

“……”

李萬年每念一條,錢通的臉色就白一分。

當(dāng)李萬年念完那足足十幾條罪狀后,錢通已經(jīng)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不!”

求生的本能,讓他發(fā)出了最后的嘶吼。

“你不能殺我!我叔父是京官!他是朝廷命官!你殺了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聽到這句話,李萬年終于笑了。

那是一種帶著極度輕蔑和嘲諷的冷笑。

他收起罪狀,看著腳下那條垂死掙扎的肥豬,聲音冷冽的說道:

“京官?”

“那又如何?”

“你這種國之蛀蟲,死不足惜,誰來了也救不了你?!?/p>

錢通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放到了最大。

這一刻,無邊的恐懼和悔恨,徹底吞噬了錢通。

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了徹徹底底的,無法言語的驚駭。

李萬年卻懶得再看這頭肥豬一眼,只是淡淡地一揮手。

“動手?!?/p>

李二牛獰笑。

手起。

刀落。

一顆碩大的頭顱,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掉落在地。

滾燙的血,噴了滿地。

……

與此同時。

常世安帶著人,如同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將錢通在東嶺鎮(zhèn)的商業(yè)勢力,切割得支離破碎。

一家家店鋪被悄無聲息地接管。

一個個賬房先生在睡夢中被叫醒,看著泛著森寒之氣的刀口,乖乖交出了所有的賬本。

一座座倉庫的大門被打開,露出了里面堆積的糧食和貨物。

整個過程,高效,利落,甚至沒有引起什么騷亂。

甚至第二天,整個鎮(zhèn)子都會如往常那般無二。

只是,一個名叫錢通的土財主,卻已經(jīng)徹底的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