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青寧是傍晚回來的,院子里這個時候熱鬧的很。
放假了,中午的時候太陽大了會安靜一會兒,到了下午小孩子全部都跑出來了,你追我趕嘰嘰喳喳的,不覺得熱也不嫌累。
大人閑在家里也都出來了,在樓底下,樹蔭底,三三兩兩的坐著說著閑話。
還有的跑出去散步。
鄧青寧一進院子就從自行車上來,一路招呼到自己家門口的。
車子都沒有往車棚子里放,噔噔噔的就到了門口。
往天這個時候胡豆豆跑出去玩,老兩口也出去散步。
但是今天除了胡豆豆沒在家,老兩口子都在屋里。
周紅月還是早上來的那樣,披頭散發(fā)一身臟兮兮的。
薛紅珍不是沒想過給找一身干凈衣裳弄去洗個頭,洗個澡。
總覺得對方身上不僅是臟,那頭發(fā)里面全都是蟲子,這一天下去跑的滿屋都是。
但是對方就是不讓人靠近,這瞅瞅那看看,吃飯的時候也麻利的不得,狼吞虎咽的,一個人吃了兩個人的飯都不夠。
別的就是不讓人接近,還沒到跟前就大喊大叫張牙舞爪的。
就像完全聽不懂人話一樣。
然后就僵持到現(xiàn)在,幾個門都關(guān)上,就把人放在客廳,薛紅珍從早上到這會兒整個受了一天的折磨。
她受折磨,胡正中當(dāng)然也不能好過,別管做的對不對,反正是被叨叨了一天。
直到敲門聲響起。
鄧青寧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周紅月聽見聲音,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薛紅珍氣不打一出來:“我當(dāng)你是個聾子,是個傻子,是個聽不懂人話的,這不還是能聽懂嗎?”真能裝,真能作??!
鄧青寧進了屋,喊了老兩口一聲。
騎著車子跑了一路,臉上都是汗,頭發(fā)都貼在臉上了。
薛紅珍趕緊把風(fēng)扇給打開,然后又去拿了毛巾:“趕緊先擦擦,這有涼白開,先喝點水,緩口氣。”
鄧青寧接了過來:“謝謝媽!”由始至終沒有看那個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人一眼。
用濕毛巾擦了一把臉,又喝了水之后才緩了口口氣。
這才轉(zhuǎn)臉看著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周紅月。
“認得我是誰嗎?”
“認得認得,你青寧,你是青寧?。 ?/p>
“那知道你自個是誰嗎?”
“知道,我是你媽呀!”
鄧青寧這一路上腦子里閃現(xiàn)過各種想法,以前的那種恨,現(xiàn)在的這種無奈。
到這會兒看見人的時候反而已經(jīng)平靜下來。
“你為什么會來這里?你來這里的時候,腦子里在想什么?到這里來想干什么?”沒錯,這是她媽,不管她認不認,她都是面前這個女人生出來的。
周紅月聽見她這么問嘴巴一癟就哭出來。
“我知道我對你不好,我知道我這個當(dāng)媽的不稱職,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但是我也沒有辦法……”
薛紅珍給胡正中使了個眼色,老兩口子轉(zhuǎn)身進了,把客廳這地方留給鄧青寧跟那個女人。
進屋之后薛紅珍就那里嘆氣:“這個事情鬧的,也不知道青寧該怎么處理才好?”
“對方找上門來肯定是有目的的,看起來也吃了不少苦。這個目的大概也能猜得到,是有求于鄧青寧?!?/p>
“這不是為難人嗎?自己的孩子,自己年輕的時候孩子小的時候不好好照顧不好好養(yǎng),等到自己年齡大了,孩子成家立業(yè)了出息了就巴巴的找來。
但凡是個能為孩子著想的都干不出來這個事兒。”
“你也說了,她就不是個會疼孩子,所以干出這事也不稀奇?!?/p>
其實他們應(yīng)該在邊上聽一聽到底什么情況,這么到屋里來也不合適,稀里糊涂都弄不清楚始末。
所以兩個人進屋抱怨了幾句之后又把門打開,從屋里出來坐在街上靜靜的就像隱形人一樣,一言不發(fā)。
聽著周紅月在那里邊哭邊絮絮叨叨。
雖然中間缺了一小節(jié),但是慢慢的也弄清楚了。
對方是被她那個繼子給趕出來的。
年輕的時候,還一心想再生一個,后來也沒生的有。
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傍身,再加上年齡大了也沒什么用處,所以日子就難過起來。
只不過就算是再難過,至少高勝利還指望著她伺候自己老子。
沒有好臉色,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但至少也有遮風(fēng)避雨的棲身之地。
后來,姓高的那男人死了,剛剛把人埋了她就被攆出來了。
就算她早早的長了點心眼子,做了一手準(zhǔn)備,自己藏了點私房錢,但是沒有能全部帶出來。
出來的時候她就一個口袋,里面裝了幾件破舊的換洗的衣裳,還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好的是鞋底子還踩了一點錢 就是拿著那個錢從老家那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到首都。
她根本就不知道鄧青寧現(xiàn)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只是那一年在縣里碰見對方演出,聽說是從首都來的,文工團里的文藝兵。
所以她就找去了文工團,跟人打聽了好久才知道鄧青寧早就不在那里了,到這邊學(xué)校來當(dāng)老師。
她又跑去學(xué)校那邊打聽,才知道是住在這邊的。
鄧青寧這段時間早出晚歸的也是忙,要不然指不定早就遇上了。
鄧青寧是她生的,這是她唯一的指望。
就算是知道對方很有可能不認她,但是她篤定對方不可能完全不管她,至少得給她一口飯,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
鄧青寧這樣的人,絕對是那種活的很體面的人。
周紅月也是過來人,她太清楚了,越是體面的人就越要臉。
她就不相信,一個不管自己親媽的人,還能落到好?
鄧青寧深呼吸一口長氣:“我就問你一件事,你是有工作的,你現(xiàn)在還沒到退休的年齡吧?家里不能住了,為什么不能去單位?就這樣讓他把你攆了?
你還沒有60,也沒有缺胳膊少腿,離了那個地方你怎么就過不下去?怎么就非得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膈應(yīng)我?”
那份工作,還是當(dāng)初她爸爸為了彌補,托人給找的。
是好多人都羨慕不來的鐵飯碗。
“沒工作了,我的工作轉(zhuǎn)給他媳婦了?!?/p>
鄧青寧聞言深呼吸一口氣:“你活該,你就是死在半路上,餓死了,凍死了,都不屈。
你當(dāng)初是怎么對我的?又是怎么對高勝利的?
你拿我不當(dāng)人看,拿我當(dāng)家里的老媽子,不讓我去念書,還為了討好那個男人明里暗里的許諾他,等我長大了把我給高勝利。
要不是我跑得快,這輩子都被你毀了。
指不定這會墳頭的草都多高了。
你連你的工作都給了對方。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
你圖的是什么?達到目的了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跟他鬧?。磕悴桓沂前??那你怎么敢到我這里來的。
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滾的遠遠的,我真的看見你都覺得惡心!”
說完一把揪著她,就把人往外推。
周紅月整個人往下一蹲,撅著屁股不愿意走:“我不管,我是你媽,你不能不管我。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去你們單位去找你們領(lǐng)導(dǎo),我要問問他們,有沒有當(dāng)女兒的是不管自己親媽的。連自己親媽都不管的人,怎么配當(dāng)老師的?”
鄧青寧死死的捏著拳頭,按耐住想給他一巴掌的沖動。
“你倒是挺厲害,可惜了,但凡你這會兒再求我?guī)拙湔f不定我就心軟了。
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你還跟以前一樣,就是看人下碟菜,欺軟怕硬。
你篤定了我不敢跟高勝利一樣跟你動手,所以你不怕。
我也不怕,我怕什么?當(dāng)初住在一個院子里的人也沒有全部老死,還有活的呢!當(dāng)初你干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沒有人知道。所以,現(xiàn)在你給我滾!”鄧青寧突然薅住了她的頭發(fā),用力的朝外拽。
突如其來的舉動,嚇的胡正中兩口子一下子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