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水劫南柯不負眾望地發(fā)燒了,好在是低燒,吃了點藥就退了。
涂窈牽著狼牙,一人一狗一個心虛,一個趾高氣昂地在門口打轉(zhuǎn)。
馬致遠老遠看過去,就看到涂窈羞愧到恨不得撞墻,而那條狗氣勢洶洶得也能撞墻。
能抓三條狗的馬老師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扔下一句:“導演說下午先不播了,讓他好好休息。”
然后果斷跑了。
他跑了這話自然得涂窈傳達。
看了眼腳邊昂首挺胸的狼狗,涂窈蹲下來打商量,“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你保證,他不會再放火啦。”
接連兩次,這條使命感格外強烈的狼狗似乎盯上了南柯,在防備著什么。
果然,狼牙立馬兇狠地呲了牙。
不答應。
涂窈:……
一邊是南柯,一邊是朋友的狗,涂窈嘆了口氣,左右搜尋了一圈,順利盯上了院子外一摞燒火的木頭。
屋里,南柯已經(jīng)醒了,除了發(fā)燒的后勁,他渾身被撞得酸疼。
邊揉著胳膊邊淡笑著跟江野道謝:“謝謝師哥?!?/p>
江野把該吃的藥分門別類地交代清楚后,正準備離開,想到什么,又轉(zhuǎn)了回來。
“對了師弟,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想了想,有具體的回答了。”
南柯微愣:“什么問題?”
“就是你問如果仇人失憶了,我會不會放下?!?/p>
他師弟很少主動問他問題,所以江野回去后就認真思考了一下。
他說:“跟上次一樣,我會分情況?!?/p>
“我是個不愿意承受心理負擔內(nèi)心又有些怯懦的人,拋開生死刑法的界定,如果恨他是一道枷鎖,而放下能讓我感到輕松,我會選擇放下。”
說著他抬頭,木愣愣的眼神閃過疑惑:“師弟,你呢,能跟我說說你放不下的理由嗎?”
南柯半垂下眼,還是笑著,卻緩緩地搖了下頭。
他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
短短一上午,他已經(jīng)不確定了。
讓他變成瘋子的是八歲的涂窈,可把他從瘋魔邊緣往回拉的是失憶的十八歲的涂小毛。
毀掉他的是涂窈,重建他的似乎又是涂窈。
他在放下和釋懷之間來回拉扯,只想快點逃。
南柯閉了閉眼,再開口,微笑道:
“師哥,忘了跟你說,我準備下午就走,我們……”
還沒說完,一抬頭,就看到門口鉆進來一個圓圓的腦袋。
和一個被牢牢捂住嘴巴的狗頭。
一人一狗,腦袋上齊齊頂著兩根木頭。
狼牙明顯不想進來,涂窈拽了下不服氣的狼狗拽不動,差不多硬生生給抱進來的。
江野:“……妹妹?你帶它來干什么?”
還有這造型……
對上兩道怔愣的視線,涂窈撓了撓被木刺扎得有點疼的腦袋,表情誠懇又尷尬:“看……看不太出來嘛?”
“負荊請罪啊?!?/p>
南柯&江野:……
涂窈對認錯這事很有經(jīng)驗。
先摁住狗頭一塊兒鞠躬:“對不起!”
認完錯就分析理由:“我剛剛測試過了,狼牙好像對火特別敏感,你看它昨天就搶走了你的打火機,今天肯定是看你放火才撞你的?!?/p>
最后把錯全部攬下:“因為這火是我讓你幫忙放的,所以責任在我!”
不諳世事如江野,當場心軟:“怎么能怪你呢妹妹,你也不知道這狗對火反應這么大?!?/p>
涂窈連連點頭,立刻見縫插針給狼牙解釋:“它住在山上嘛,可能以前遇到過火災,所以比較怕火?!?/p>
江野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
一套下來,行云流水。
江野已經(jīng)被牽著鼻子走了有一會兒了。
總結(jié)出一句:“這狗還挺聰明的?!?/p>
涂窈立馬順桿上爬,摁住狗頭又鞠了一躬:“對不起!”
江野連連擺手:“沒關系沒關系!”
南柯:……
南柯拿起一旁的眼鏡戴上,幾不可聞地扯了下唇角。
時隔十年,又看到涂窈耍小聰明算計,可意外地并沒有讓他生出強烈的反感的情緒。。
南柯想,那把火大概真的把他燒瘋了。
或者是剛剛的水進腦子了。
很快房間悄然無聲,南柯再抬頭,就發(fā)現(xiàn)房間里只剩下涂窈一個人蹲在地上撓頭,而那條狗端端正正地坐在旁邊,目光炯炯地瞪著他。
他攥了攥干燥的手心。
“……師哥人呢?”
涂窈還在撓頭:“下午不直播,跟聞語姐姐傳話去了?!?/p>
南柯:“什么時候走的?”
涂窈繼續(xù)撓頭:“剛剛啊?!?/p>
南柯終于忍不住,“你撓頭干什么?”
涂窈又撓了一下,憤憤道:“……木頭刺扎腦袋了!”
南柯:……
南柯看著她生動的表情,忽然帶著一點嘲意地笑了。
這幾天,一直都是他三番五次遇水劫,這還是頭一回看到她這么狼狽。
涂窈立馬生氣地皺著臉:“別笑了,幫我找找!”
“……讓我?guī)湍阏???/p>
南柯愣了下,頓了幾秒,忽然笑得詭異:“……你忘了我喜歡放火?不怕我一把火把你頭發(fā)燒了?”
涂窈一點也沒怕的樣子,悶聲道:“那我就放狼牙咬你?!?/p>
狼狗當即應景地“汪”了一聲。
想到這條狗一股子牛勁,南柯一瞬語滯。
不等他答應,涂窈已經(jīng)蘑菇似的一點一點地挪過來,直到挪到他腳邊,腦袋自然地往床沿上一放,露出細瘦的一截脖頸。
南柯一瞬間覺得荒唐。
涂窈,他原本決定老死不相往來的妹妹,有一天居然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對著他信任地露出了最脆弱的部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南柯遲遲沒動。
可涂窈竟然也沒動靜。
他下意識地看過去,愣了。
涂窈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沿,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眼睛睡著了。
南柯怔怔地看著她,大概又是腦子進水的緣故,忽然有些移不開眼。
睡著的涂窈太乖了,連呼吸聲都格外輕,昨晚上應該一晚沒睡,此刻眼睛底下一片青黑。
十八歲了,卻還是瘦瘦小小的模樣,蜷在他身邊,像沒吃飽飯的小乞丐,像干苦力的小民工。
好好的頭發(fā),掛滿了小小的木屑。
南柯視線嘲諷地掃過……難怪撓了半天。
房間里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雙細長的手還是緩緩地,輕悄地放到了她的腦袋上。
拿走第一片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