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望亭用一雙幽深的眼睛看了沈時鳶一會兒,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粘稠而膠著。
下一秒,他倏而收回視線,點點頭,“是我欠考慮了,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容后再議吧?!?/p>
她這么一說,旁邊的華容湘和華映雪都松了口氣。
沈時鳶笑了笑,“是呢舅舅,你再好好考慮考慮,華家這么多人,肯定有比我優(yōu)秀合適的?!?/p>
華望亭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隨后嘆了口氣道,“如果你娘親還在就好了?!?/p>
話音落下,剛輕松兩分的氣氛又倏然凝滯起來。
華映雪的語氣有一瞬的不自然,“哥,好好的怎么又提起青怡姐來了。”
沈時鳶抿了口旁邊的茶,沒有接話。
華望亭揉了揉太陽穴道,“青怡是華家這些年難得出現(xiàn)的天才,她要是在,我們?nèi)A家的針脈如今也不至于沒落至此,不過說來也奇怪,青怡醫(yī)術(shù)超絕,竟然會因為難產(chǎn)離世……”
一旁,沈時鳶將茶杯放下,目光染上了幾分真切的難過和自責(zé),“舅舅,這沒什么好奇怪的,有道是醫(yī)者不能自醫(yī),說來都是我害了娘親,如果不是我,娘親她也不會去世……”
主位上,華望亭說完剛剛那番話后,就在打量著沈時鳶的神情。
只見她眼睫微顫,臉色發(fā)白,低落的情緒不似作偽,神色舒緩了幾分。
“都過去了,這種事也由不得你,不是你的錯,你不必為此自責(zé)?!比A望亭道。
沈時鳶點點頭,嘆了口氣起身道,“舅舅,我突然覺得心里有些難受,正好今天醫(yī)學(xué)院放假,您要是沒別的事,早飯我就不吃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了?!?/p>
華望亭看了她一眼,應(yīng)了一聲,“嗯,既然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時鳶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她前腳離開沒一會兒,后腳華望亭便也說有事要忙,起身去了書房。
一時間只剩下華映雪和華容湘面面相覷。
“娘,舅舅今天干嘛突然說這些話,好奇怪啊?!比A容湘皺眉問。
“你舅舅肯定有他的打算,別想太多,咱們也散了吧。”
華映雪安慰著華容湘,坐起身,但神色卻是若有所思。
……
書房里。
華望亭進屋坐下后,屏風(fēng)后面閃出了蒼栩的身影。
他揉了揉太陽穴,蒼栩順勢將旁邊溫著的熱茶倒給他一杯。
茶香四溢,熱氣徐徐。
華望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不急不緩道,“剛剛在正廳,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蒼栩點點頭,“屬下聽見了?!?/p>
他是華望亭最得力的手下,為保證家主安全,大多數(shù)時候離他不會太遠。
他就像是影子,無聲無息,卻又強大得令人安心。
“沒什么想問的?”華望亭的手指輕點桌面。
蒼栩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躬身道,“家主剛剛是在……試探鳶小姐?”
華望亭嘴角微抬了抬,“還是你更懂我,蒼栩,你覺得沈時鳶和湘兒比誰的能力更強些?”
蒼栩低頭道,“家主,依屬下之見,沈時鳶不過是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孤女,肯定不能和容湘小姐相提并論。
雖然她此番奪得第一,但卻只拿到了一株靈芝,只是恰好是百年靈芝而已。
就像二姑小姐說的,還是運氣成分居高,真要比實力,容湘小姐未必會比她差。”
華望亭嗤笑一聲,“聽聽你這話說的,恰好是百年靈芝,這百年靈芝,真就那么好找的?”
蒼栩愣了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家主覺得,鳶小姐是在藏拙?”
華望亭的臉色沉了兩分,起身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柏樹,沉聲道,“考核是在山上,無人監(jiān)管,瞬息萬變,若非有強大的實力,就算運氣好找到了百年靈芝,也很難守得住。”
而且,她甚至還坑了容湘一把,將容湘拉出了甲班。
華望亭瞇了瞇眼。
雖然只是自己的推測,但他華望亭數(shù)十年來做生意的經(jīng)驗,很大一部分便是靠對未知風(fēng)險敏銳的覺察力。
他總有種預(yù)感,這個被他們親自接回華家來的小姑娘,就像是頂尖的獵手,暗中窺探著抬起了劍戟,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會回頭朝他們刺上致命的一刀。
蒼栩眉頭皺了皺,“可她為什么要藏拙,如果她的確能力卓絕,難道不是讓您看到她的價值,才對她在華家立足更有利么?”
“這也是我剛剛試探她的原因,”華望亭眸光深邃,“本來我以為她是想回來爭奪家主,但剛剛那么好的機會擺到她面前,她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p>
如果不是為了權(quán),那又會是為了什么?
“家主,會不會是……”蒼栩聲音沉凝兩分,“她察覺到大姑小姐的死有蹊蹺,所以才……”
華望亭眸光幽暗了兩分,沉吟了一下,“不排除這種結(jié)果?!?/p>
他語氣淡淡,帶著一絲遺憾,“這丫頭不論是心計能力還是心性都是拔尖的,如果能為我所用最好,但如果她真是為了查青怡的死回來……可惜,華家就留不得她了?!?/p>
“家主也不必惋惜,就算這沈時鳶真是少年天才,但是華家可不光她一個天才?!?/p>
華望亭抬眸道,“你是說采苓?”
蒼栩道,“是,難道家主覺得采苓小姐都比不過鳶小姐?或者,還有少爺?!?/p>
華望亭沉默了下去,沒作回答。
片刻他才道,“你先下去吧?!?/p>
蒼栩低頭,“是,如果鳶小姐真有異心,需要動手,請家主隨時吩咐。”
華望亭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陰鷙收了兩分,輕笑一聲,“倒也不必心急,剛剛臨走的時候,我提了一句青怡因難產(chǎn)而死的事,她神態(tài)里的自責(zé)和遺憾不似作假?!?/p>
他輕捻了一片飄落在窗臺上的葉子,淡聲道,“再觀察一段時日吧,總歸是個人才,就算她真有什么心思,也要問我答不答應(yīng)?!?/p>
“是,一切聽家主安排?!鄙n栩低聲道。
……
沈時鳶這邊,從正廳出來往自己別院走的路上,心臟跳得不免有些快。
她不傻,聽得出來剛剛?cè)A望亭問的那些話,看似是對她的肯定,實則句句都是對她的試探。
不管是掌管福壽堂,還是字里行間聊到的娘親的死因,她敢肯定剛剛?cè)A望亭說的那些,沒有一句是出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