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容你？我提點你？”裴琮之眉眼都是冷笑，“難不成是我按著你的手去陷害旁人？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br>
　　包括望安寺那一支濯枝雨，他也沒有強(qiáng)逼她，那桌上分明擱著解藥。

　　沈清棠的眼里凄楚落下淚來，“我沒有得選，我只能聽你的話，不然我哪里有活路……”

　　他看似給她選擇，然而每一步都是他算計好的，她根本無從選擇。

　　“那為什么不能一直聽我的話？”

　　裴琮之微微用力，將她的下頜愈發(fā)抬起來，看進(jìn)她支離破碎的眼里，“在這世上，只有我待妹妹最好，也只有我最了解妹妹……”

　　了解她的心機(jī)，了解她的壞。

　　他們才是這世上最般配的一對。

　　“往后在侯府里，妹妹再不會過從前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的日子?！?br>
　　她會是承平侯府的當(dāng)家主母，說一不二的主子。

　　多誘人的條件啊！

　　她該當(dāng)應(yīng)下的。

　　裴琮之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她，他看見沈清棠含淚的眼瞳有些許怔忡，而后緩緩斂下眸去，悄然無聲。

　　她不愿。

　　哪怕到了現(xiàn)下，她也仍舊不愿待在他的身邊……

　　“好?！?br>
　　裴琮之怒極反笑，他松開她的下頜，眼里冷漠得近乎涼薄，“那就這樣一直糾纏下去。承平侯府走了一個畫地自囚的人，不介意再來一個?！?br>
　　來接他們回府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渡口。

　　裴琮之帶著沈清棠上了馬車。

　　承平侯府里的丫鬟下人早得了吩咐，在府里等著，眼看著馬車停在了侯府門口。

　　先下來的是裴琮之，拂袖而下，他薄唇緊抿，臉色不豫，神色冷淡到了骨子里。

　　再下來的是沈清棠。

　　馬車得了裴琮之的吩咐一路疾行，她被顛簸得臉色蒼白，神情也黯淡，提裙跟著他緩緩而下。

　　一進(jìn)府，就看見兩張熟悉的臉。

　　是蒹葭和白露，她們一直在府里，此番也過來伺候她。

　　“少夫人可算回來了。”蒹葭和白露忙過來扶她。

　　出去一趟，姑娘變成了少夫人。

　　沈清棠黯淡著眉眼，沒有反駁。

　　她疲憊極了，顛簸一路，又和裴琮之大吵了一架，心力交瘁，現(xiàn)在只想回銜雪院歇息。

　　剛往游廊上走兩步，就聽身后一個極冷的聲音，淡淡吩咐，“去歸崖院。”

　　是了，她如今是他的夫人，該去歸崖院宿著的。

　　蒹葭看見他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風(fēng)起云涌，小心翼翼地去窺沈清棠的神色，見她面色淡淡，沒什么情緒，提著心小聲勸，“夫人，我們走罷?！?br>
　　轉(zhuǎn)身去歸崖院。

　　出去半載，這里依稀和從前一樣。

　　她曾經(jīng)時常來他的臥房，里面一應(yīng)事物都很熟悉，是和他性子一樣沉穩(wěn)內(nèi)斂的陳設(shè)。

　　屋子里最顯眼的就是外間一張楠木黑漆的翹頭案，案上置著個天青釉暗刻紋雙耳瓶，再一個均釉四方熏爐，香氣裊裊。

　　寫字焚香，這是文人墨客的雅興。

　　除此之外，案上皆是厚厚摞著的公文案牘。

　　他如今在內(nèi)閣任職，年紀(jì)輕輕，便身居高位，多少人眼巴巴看著，自該比旁人走得更謹(jǐn)慎小心些。一著不慎，就是跌的粉身碎骨的下場。

　　便是這么些日子，他去青樓尋她，也時?；貋?。

　　那端石抄手硯里還有余墨干涸。

　　沈清棠看著，恍惚想起幼時裴琮之在這里教她寫字的場景。

　　不可否認(rèn)，他是暴戾陰鷙的。

　　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其實都是極為溫和儒雅的。衣裳上總是熏著蘇合香，還有淡淡墨香。

　　他會溫柔握著她的手，輕言細(xì)語地教她行筆走向和力度。

　　她并不是有天賦的好學(xué)生，寫了滿滿一張的字也是不盡如人意。

　　換作教她們讀書的老先生，那一頓手板子是一定免不了落下的。

　　她也有些怕，偷偷將手藏在身后，溫溫怯怯來看他。

　　沒有意料之中的責(zé)備，他將那張不堪入目的字收起來，重新又取了一張，鋪在案桌上，不厭其煩的繼續(xù)提筆教她，清俊的眉眼里也瞧不出半點不耐。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

　　彼時的沈清棠看著他，心里滿是疑惑。

　　他的體內(nèi)就好像藏著兩個性子，一個溫文爾雅，翩翩如玉。一個暴戾陰鷙，叫人害怕。

　　她見過了那個暴戾陰鷙的他，可還是會無比依賴這個溫文爾雅的他。

　　不可否認(rèn)，這十?dāng)?shù)年來，他當(dāng)真是極護(hù)著她的。

　　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哥哥，護(hù)著自己乖巧懂事的小妹妹。

　　她也曾妄想過，若是裴琮之只是那個溫和儒雅的大哥哥，該有多好。

　　可惜，這世上的事總是不盡如人意的。

　　兩人如今鬧成了這般模樣，那個溫潤如玉的大哥哥是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往后的日子，還不知是怎樣天翻地覆的折騰。

　　蒹葭將她面上的黯淡都看在眼里，扶她去矮榻邊坐下，又端來泡好的清茶，話里隱有慶幸，“少夫人回來就好了，這么些日子，我們也都盼著少夫人歸家，日盼夜盼，總歸是盼到了?！?br>
　　她哪里是歸家，分明是叫他抓回來的。

　　沈清棠眉眼寂寂，抿一口手里的清茶，輕聲問她，“我走之后，他難為你們了吧？”

　　蒹葭搖頭，“沒有，大人不曾虧待過我們?！?br>
　　如今他身居高位，府里人皆改口稱他為“大人”。

　　裴琮之沒過來歸崖院，他自有公務(wù)忙著要處理，交代兩聲就出門去。

　　“你們好生照看她，寸步都不許離。府里四處隨她去，只不能出門。若是有事，便讓人過來找我?！?br>
　　他吩咐的是白露。

　　她有先例在前，自然是盡心盡力看著，不敢有失，連忙應(yīng)下。

　　她來歸崖院伺候，沈清棠正與蒹葭說著話。

　　問的是去歲裴老夫人故去的事。

　　“老夫人是年節(jié)里走的?！?br>
　　蒹葭道：“前一日聽說還好好的，瞧著身體似乎還好了些，還讓廚房做了些桂花湯圓送進(jìn)去。誰知第二日，丫鬟再進(jìn)去伺候，老夫人就不在了?！?br>
　　是在睡夢中故去的，也算有福報。

　　蒹葭看她瞧不出情緒的臉色，試探著問，“少夫人要不要去給老夫人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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