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了。
說的挺多。
說他:“聰明有余,謀略不足?!?/p>
說他:“桀驁不馴,不懂權(quán)衡。”
還說他:“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誰,那不是喜歡,是害,誰都知道你的軟肋在哪里,開槍的時候,一打一個準。”
又說他:“你如今還沒有對所有人說不的資格,大總統(tǒng)是忌憚華東四省,不是忌憚你?!?/p>
大帥想消除橫亙在父子間的芥蒂,話說的推心置腹:“傲氣要放在心里,放在功夫里,不可掛在嘴邊,不可擺在臉上。當你足夠強大時,別人一目了然,不需要你傲視一切,目中無人的去證明?!?/p>
“你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打你回到帥府的第一天,就在虛張聲勢,企圖用你的野性和狠勁證明自己不好惹。又極其敏感多疑,我給你請夫子,你以為我嫌棄你不識字,你也不想想,你大字不識,我怎么提拔你?”
“你丟了十年,我們父子間本就陌生,我向你示好,你是半分不領(lǐng)情……”
聽到這里,穆野忍不住插嘴:“你幾時向我示好過?”
大帥給他翻舊賬:“你非要養(yǎng)那群小土匪,老子讓沒讓副官給你送錢?你怎么說來著,哦,不稀罕老子的錢,當場把支票撕了,是不是你?”
穆野:……
是他。
可誰讓你嫌棄他們是小土匪。
大帥繼續(xù)翻:“還有,我讓老將們家的兒子帶你玩,人家去找你,你呢,你把人家揍了一頓?!?/p>
“是他們先編排我?!蹦乱稗q駁。
大帥:“可你揍完之后呢,你奮發(fā)圖強了嗎?并沒有,你徹底坐實了土匪大少的名頭。”
穆野嘴唇翕動,想說他不肯上進,也有他忌憚阿姐的原因。
但沒等他說出口,大帥自己就先認了:“自然,也有我的錯。你阿姐過于強勢,想讓我把所有東西都給你,我同她置氣,害苦了你,我也要向你道歉。”
穆野狐疑的看著大帥:“你……是不是穆欽良?”
穆欽良居然會向他道歉?
大帥也是第一次跟兒子低頭,自己都不太習(xí)慣,輕咳一聲掀過這個話頭:“總之,以前種種,咱們各打五十大板,一筆勾銷?!?/p>
穆野沒意見,不置可否。
大帥松了口氣,繼續(xù)說:“你是我的長子,你出生時,我對你寄予厚望,你也許忘了,你三歲開蒙,學(xué)的第一首詩,寫的第一個字,都是我教的。我那時就想,等老子打下了天下,當了皇帝,我兒定要封太子?!?/p>
誰成想前朝是被推翻了,但皇帝也沒了,他混了個大帥,只能當個土皇帝,而他的長子,也在戰(zhàn)火中走失。
他嘴上不說,可長子走失,他遺憾了很多年。后來長子尋回,他嘴上不說,夜里一個人又偷樂了一整夜,連夜制定了對長子的培養(yǎng)計劃。
可惜那些計劃,終是停在了紙上。
他身為大帥,每日都有忙不完的軍務(wù),沒時間跟兒子培養(yǎng)感情,也怪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已不會向下低頭,導(dǎo)致父子倆的矛盾越積越深。
好在現(xiàn)在說開也不晚,他的長子走了許多彎路,卻依然長成了自己期望的樣子,他就依然想讓他當太子,繼承自己屁股底下的江山。
這種偏心無關(guān)感情,是一種獨屬于男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節(jié)。就像男人窮困時喜歡豪車,等他發(fā)達了,早就買得起更豪的車,可他依然喜歡最初的夢想情車。
穆野不懂什么情節(jié)不情節(jié),他甚至懶的去琢磨,他老子的那些話,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只要老頭子以后把華東四省給他,他也不介意裝裝孝子。
大帥先是大帥,才是父親。
那少帥也先是少帥,才是兒子。
穆野發(fā)現(xiàn)只要把大帥當上峰,把自己擺到下屬的位置上,大帥的很多行為,他都能理解了。
沒那么多怨氣,人就不容易被情緒左右。
“我們家少帥真是成熟了?!敝x扶光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
成長需要時間,男人的成長,更需要,謝扶光一直有耐心陪他成長,一點點看他成熟,一股成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她想這大概就是養(yǎng)成系的快樂吧。
……
皖省的軍隊日夜行軍,連夜抵達北平,五萬大軍壓境,大總統(tǒng)深夜被吵醒,氣的又把穆家祖宗八代問候一遍,然后才給穆野打電話,讓他出城把軍隊約束好,膽敢擅自闖入城內(nèi),格殺勿論。
穆野披星戴月的出城,五萬大軍看見他,整齊劃一的敬禮:“參見少帥?!?/p>
磅礴氣勢,直沖云霄。
穆野頷首:“諸君辛苦。”
旋即發(fā)號施令:“所有人聽令,原地安營扎寨?!?/p>
五萬大軍訓(xùn)練有素的開始行動。
負責(zé)帶兵的是皖省一個師長,叫劉文瑞,穆野稱呼他劉師長:“日夜兼程,劉師長辛苦了。”
劉文瑞萬不敢當:“大帥的安危最重要,不知大帥如何了?”
穆野心虛的咳了聲:“他挺好。”
昨天還教育了他一個小時。
劉文瑞:“大帥吉人自有天相?!?/p>
又問:“少帥,咱們這些人,不能全進城吧?”
穆野:“大總統(tǒng)允許進兩千人,你一會點兩千精銳?!?/p>
劉文瑞領(lǐng)命,把手底下的團長們都叫了過來,將點兵的事吩咐下去。
安完營,扎好寨,點完兵,穆野讓這兩千士兵抓緊休息,到天亮,還能睡三個小時。
“你們也去休息?!蹦乱皩⑽娜鸷蛶讉€團長說道:“我來守夜?!?/p>
“怎敢讓少帥……”
“軍隊里沒有少帥,只有戰(zhàn)友,我替戰(zhàn)友守夜,沒什么不行的?!蹦乱按驍嗨麄?,不容置疑。
劉文瑞幾人微愣,總覺得與上次見面,少帥身上少了幾分孤傲。
穆野:“去吧,這里是北平,難保大總統(tǒng)心懷不軌,日后未必還能睡安穩(wěn)覺?!?/p>
五萬軍隊送到門口,穆野也要防著大總統(tǒng)動手。
劉文瑞等人神色一肅,不再推諉,立刻去休息了。
穆野從軍大衣的口袋里摸出煙,蘇牧羊有眼色的劃著火柴,用手擋住風(fēng),送到穆野嘴邊,穆野稍一低頭,點著了煙。
吸了一口,他把煙和冷氣一并吐出,隔著朦朧的夜,看向遠處高大的城門。
蘇牧羊自己也點了根煙,學(xué)著少帥的樣子看城門,半響沒看出什么名堂。
“少帥看啥呢?”
穆野:“北平的冬天真幾把冷,以后攻打北平,不能挑冬天。”
“咳咳咳……”
蘇牧羊一口煙倒吸進肺里,咳個不停。
雖然你是華東四省的少帥,但這么說,也太狂了點。
他嗆的嗓子都啞了:“少帥,整個北方政府,大約有百萬兵力?!?/p>
華東四省,三十萬還不到。
穆野:“你也說了是整個北方政府,去掉華東四省,再去掉以大帥為首的其他省份,北方政府還剩多少?”
蘇牧羊算了算,小小聲:“那也差不少呢?!?/p>
再說除了人,他們的武器也不如北方政府先進,如今打仗,人是其次,武器才是硬拳頭。
“沒說現(xiàn)在打?!蹦乱坝挚聪蜻h處的城門:“早晚的吧?!?/p>
早晚的,他有資格對所有人說不。
蘇牧羊想象了一下,有朝一日他家少帥當了總統(tǒng),那他就是皇帝身邊的第一大太監(jiān),啊呸,第一帶槍侍衛(wèi)了。
以后他家的族譜,就從他開始。
蘇牧羊把自己美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