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陸賜兮來寢殿請安。

姜兮兮望著女兒，心中沒由來的嘆息。

之前為了讓陸缺和自已，一同陪著女兒長大，所以她對陸賜兮進行過一次封印。

可實際年齡的其實已過百歲的陸賜兮，因其天賦實在太高，仍是在那份封印下，長成了一位少女。

如今的陸賜兮，已如凡間及笄女子，其膚若凝脂，瓊鼻挺秀，眉似新月，相貌繼承了娘親的七分絕美，與陸缺的三分俊秀，兩者相融，卻不突兀。

只不過少女并不喜歡紅衣，總是一身勝雪白裙，其裙下身姿如輕盈玉柳，與那如墨的烏發(fā)相互映襯，使得她的氣質(zhì)在少女靈動下，帶著一抹出塵，這倒是與姜兮兮的妖媚截然不同，倒像是如屹立云巔輕雪間的一朵潔白仙葩。

少女剛一入殿，便如往常般，挽著姜兮兮手臂，撒嬌道：“娘親......”

姜兮兮掃去心中惆悵，溺愛的望著女兒調(diào)笑道：“都這么高了，還撒嬌，害不害臊？”

陸賜兮吐了吐舌頭，不以為意：“孩兒永遠都是娘親的孩兒，與娘親撒嬌，自然不怕羞?！?/p>

姜兮兮聽到這話，笑意盎然：“兮兒，去給爹爹請安。”

少女點了點頭，來到端坐梳妝臺前的陸缺身旁，恭聲道：“爹爹，孩兒給您請安了?！?/p>

隨后，她便蹲在陸缺身旁，握著他的手，有些感傷道：“爹爹，已經(jīng)百年了，你的傷怎么還不好......”

然而話剛說完，她立即瞪大眼睛，抬頭驚愕地望著男子：“爹......爹爹？”

剛剛那一瞬間。

她感覺到了握著的男子的手，竟然顫抖了一下！

而男子，則是緩緩地垂下頭，同樣望著少女。

然后，顫了顫嘴唇，聲音沙啞道：“陸......賜......兮？”

聽到這三個字，少女猛地站起身來，尖聲喊道：“爹爹，你能......認得孩兒了？”

陸缺的表情有些掙扎，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么，稍許后，繼續(xù)開口：“陸......賜兮，我......的......女兒？”

少女驚喜的重重點頭，然后連忙朝著一旁的娘親道：“娘親，爹爹......爹爹認得我了！”

不等姜兮兮回應(yīng)，她直接撲在陸缺懷中：“爹爹，一百年了，一百年了！”

“爹爹終于認得孩兒了！爹爹的傷，終于有好轉(zhuǎn)了！”

她埋在男子的懷中語氣哽咽，淚水霎時間，將陸缺的衣衫打濕。

少女自打妖域北地出生后，便一直隨姜兮兮奔走，直到百年前，才于中州見到爹爹。

可那時，不管自已如何喚著爹爹，陸缺都沒有過回應(yīng)。

盡管陸賜兮嘴上不說，可心中，始終都有些難過。

哪個孩童，不希望得到父母的寵愛？

可她卻是從未有過一天，感受過父愛。

陸賜兮當(dāng)然知道這不怪爹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難過，這百年間，她無時無刻不希望爹爹的傷快些好。

而此刻，見陸缺終于認得自已了，這讓少女如何能不激動？

以至于，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聲。

而陸缺聽到少女哭聲，面色依舊掙扎。

他畢竟只恢復(fù)了十分之一的神智，記憶仍有九成錯亂缺失，故而有些事的脈絡(luò)，于他而言，是空白的。

譬如現(xiàn)在。

他的意識中，關(guān)于陸賜兮的所有記憶，都是這百年來，少女日復(fù)一日向自已請安時，喊的那聲爹爹。

畢竟他這百年間的記憶，是沒有破碎的。

至于他何時有這個女兒，實在記不起來。

可這并不影響他對眼前少女，涌起莫名酸澀之情。

即便想不通前因后果，可父女之間那種血濃于水的感覺，做不得假。

于是，陸缺下意識的抬起手，輕輕的撫著少女的腦袋，聲音顫抖：“不......不哭，不哭?！?/p>

陸賜兮身子一顫，哭的卻是更加傷心了。

似乎想把心中那百年來的難過，一同發(fā)泄出去：“爹爹，孩兒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一旁，姜兮兮靜靜的望著這對父女，眸光中，帶著淺淺笑意。

過了許久。

陸賜兮的情緒終于緩和了許多，她依依不舍的挪開男子的懷中。

望著男子衣衫上被浸濕的那處，她一邊擦著淚痕，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兒見爹爹傷勢好轉(zhuǎn)，開心之余，有些激動了，爹爹......莫怪?！?/p>

陸缺畢竟神智不全，思索了好一會，才明白少女話中意思，隨即微微搖頭。

陸賜兮悄悄吐了下舌頭，剛要繼續(xù)說些什么。

可姜兮兮卻是輕聲道：“兮兒，爹爹神智剛有一些恢復(fù)，如今需要多加調(diào)養(yǎng)?！?/p>

少女聞言，覺得很有道理，爹爹如今到了恢復(fù)的關(guān)鍵時刻，不能因為自已的不知清楚，影響了爹爹。

于是她拉著男子的手，有些不舍的道：“孩兒先不打擾爹爹了，明日再來給爹爹請安。”

陸缺微微點頭。

待到陸賜兮離去后，姜兮兮則是默默望著陸缺，欲言又止。

寢殿內(nèi)，一時間陷入了死寂。

過了一會后。

陸缺突然低聲開口：“時......靈......洛！”

盡管他的聲音很小，可神皇境的姜兮兮仍是聽的極為清晰。

她來到他身旁，輕聲道：“大哥哥，兮兒已經(jīng)在幫你懲罰時靈洛。”

只是，男子聽到這話，猛地站起身，雙手抱頭，發(fā)出極其痛苦的嘶吼:

“??！”

姜兮兮連忙上前安撫。

而陸缺的神色則是驟然變得癲狂，一字一頓道：“殺！了！時！靈！洛！”

他的語氣中，蘊含著滔天恨意。

時靈洛折磨他的萬年，占據(jù)了他這一生絕大數(shù)時間，故而姜兮兮為拼湊的神智碎片中，也蘊含著大量的那段時光。

此刻他的神智有所恢復(fù)，自然對時靈洛恨之入骨：“殺了時靈洛！殺了時靈洛！”

他一邊不斷呢喃著這句話，一邊只覺頭痛欲裂，痛苦的抱頭掙扎，任憑姜兮兮如何安撫，也都無法平靜。

姜兮兮無奈下，只得道：“大哥哥，時靈洛如今正在承受懲罰，你若想殺她，兮兒現(xiàn)在就帶你，去把那賤人剁成肉泥！”

說著，她不得不攙著痛苦掙扎的陸缺，一同走出玄幽殿。

直到二人來到舟首，姜兮兮指著下方廣場：“大哥哥，你看，那賤人就在那?！?/p>

順著她所指望去，便看到那位昔日人皇，此刻金裙已破碎不堪，渾身是血地跪在一位修士身前，不斷凄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