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蠻子退兵了。
山林里都是尸首,官道上也同樣殘尸遍地,被射得半死不活的戰(zhàn)馬,發(fā)出悲鳴。
沒有空閑收拾戰(zhàn)場,也沒時間收尸。
裴青禾抱著裴芷,騎上戰(zhàn)馬。裴燕等人扶著傷兵們上馬,出了山林后,騎馬回城。
官道上到處可見激戰(zhàn)后的痕跡,不時有尸首橫在官道上。
裴青禾特意放慢馬速。身后眾人,也跟著謹(jǐn)慎了許多。四十里路,跑了近兩個時辰。
廣寧郡的城門下,更是尸橫遍野。
天色漆黑,空中一輪彎月發(fā)出凄冷的光,城頭上掛起了幾個大燈籠。有人打著火把,在收拾打掃戰(zhàn)場。
聽到馬蹄聲,打掃戰(zhàn)場的廣寧軍士兵心里發(fā)慌,轉(zhuǎn)身就想跑回城門里。好在裴家軍吹出了熟悉的暗號。
是自己人。
眾人虛驚一場,迎著月色和燈籠的昏黃光芒,看著裴青禾一行人靠近。有人飛跑著進(jìn)城送信,很快,楊虎親自迎了出來。
楊虎左臂纏著紗布,面色有些蒼白,打起精神道:“誘敵伏兵之計成功了。多虧裴將軍攔下了一半騎兵,另一半騎兵沖到城下,我們和他們大戰(zhàn)一場,將他們擊退了?!?/p>
“將軍快請進(jìn)城。”
裴青禾略一點頭,先下了戰(zhàn)馬,然后將馬上受傷的少女抱下來。
楊虎看到裴芷慘白的臉龐,心里狠狠一跳:“裴芷姑娘受傷了?”
裴青禾嗯一聲,沒有多說,快步將裴芷抱進(jìn)城內(nèi)。
裴燕面色凝重,大步跟在裴青禾身后。
孫成肩膀受傷,陶峰后背有傷。人人帶傷,可見之前伏擊戰(zhàn)是何等激烈。
此次隨軍的軍醫(yī)一共有五人,盧冬青也一同來了。從去年進(jìn)了裴家軍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治療外傷。為傷兵縫合傷口,十分熟稔麻利。
裴芷傷勢頗重,盧冬青清洗縫傷費了不少功夫。裴芷被生生疼醒,淚汪汪地哭了:“青禾堂姐,我會不會死?!?/p>
裴青禾目中閃過水光,聲音依舊沉穩(wěn):“放心,我在你身邊守著,閻王不敢收你?!?/p>
裴芷再次疼暈了過去。
楊虎也跟著來了,站在傷兵帳外,眼睛通紅。
這一戰(zhàn),廣寧軍付出了慘烈的代價。誘敵的先鋒營,死了大半,活著回來的沒幾個。第一波伏擊的楊淮等人,活下來的不足三成。為了擊退沖到城下的匈奴蠻子,城內(nèi)的廣寧軍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損傷戰(zhàn)死的戰(zhàn)馬,同樣令人痛徹心扉。
現(xiàn)在沒辦法算出具體的死傷人數(shù)。營帳里外到處都是傷兵。
受傷輕一些的,敷上傷藥,或許能撐過來。還有許多重傷的,根本撐不過去,將在這一夜里永遠(yuǎn)閉上眼。
這樣的時候,身為主將,根本沒有兒女情長的資格。他在軍帳外站了一會兒,用手背重重抹一把眼睛,轉(zhuǎn)身去城門外巡視。
楊淮也受了不輕的傷,面色慘白地躺在軍帳里。裴燕處理好自己的傷勢,過來探望未婚夫婿。
“你能不能撐得???”裴燕難得溫柔一回。
楊淮嗯一聲,目光落在裴燕的黑臉上。
裴燕被看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這樣看我做什么?”
楊淮無聲一笑,聲音低啞:“今天我差一點就撐不過去了。還好沒死,不然,你就要做望門寡婦了。”
裴燕斜睨他一眼:“你要是真死了,我給你守一年,再尋個贅婿就是了?!?/p>
楊淮被氣笑了:“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哄一哄我,非要氣我不成……”
大黑臉從上方籠罩下來。
嘴唇被咬住,熱熱的。
楊淮聽到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裴燕抬頭,黑臉里透著紅,粗聲噶氣:“受傷了還這么多話,快些睡。我在這里守著你。”
楊淮嗯一聲,乖乖閉上眼,很快睡著了。
裴青禾一夜未眠。
傷兵太多,或輕或重,軍醫(yī)根本不夠用。好在裴家軍平日練兵時,有簡單的包扎訓(xùn)練。傷勢輕一些的,自己包扎或互相幫忙敷藥。傷勢重的,就得等軍醫(yī)處置傷口。
裴青禾也算半個軍醫(yī),忙活了一整夜。
天明時,有十余個重傷的沒熬過去,死在了營帳里。
打仗就是這樣,不停地死人,甚至連悲慟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天一亮,匈奴蠻子就來了。
廣寧軍傷亡慘重,裴家軍死傷不少,匈奴蠻子卻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吃了敗仗。楊淮那一撥伏兵,殺傷有限,死在裴家軍手中的,至少數(shù)百人。跑到城門下的騎兵,也被殺了幾百。這一戰(zhàn),匈奴蠻子死傷近三成。
對掠劫成性戰(zhàn)無不勝的匈奴蠻子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兇性大發(fā)的匈奴蠻子,顧不得攻城不易的事實,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來攻城。
楊虎親自上了城門,并讓人傳話給裴青禾:“廣寧軍先守城,頂不住了,再請裴家軍出手。”
城門處就這么大,并不是人越多越好。再者,兩支軍隊各有主將。裴家軍只聽裴青禾的,楊虎也斷然不能將指揮權(quán)交給裴青禾。
裴青禾點點頭:“告訴楊將軍,裴家軍隨時待命?!?/p>
城門處的廝殺聲,從早至晚,就沒斷過。
楊虎一直沒派人來請援兵。
黃昏時,匈奴再次退兵。
之后一連幾日,匈奴蠻子每日都來攻城。廣寧軍靠著寬厚高大的城墻和主將楊虎的指揮,硬生生抵擋住了匈奴蠻子的攻勢。
裴燕嘖嘖了兩聲:“之前真沒看出來,楊虎竟然頗有能耐本事。”
楊虎之前一副癡漢模樣,纏著裴芷不放,身手也不出眾。見過楊虎被揍成豬頭模樣的,難免生出輕視。
此時,戰(zhàn)場的烈火淬煉出了真金。
裴青禾有些惋惜:“我也沒料到。早知如此,就該在楊將軍還活著的時候定下親事,將楊虎搶過來?!?/p>
裴燕嘿嘿笑道:“裴芷嫁到廣寧軍也好。說不定整支廣寧軍以后都是我們的哪!”
裴青禾目中閃過笑意,口中警告道:“我們裴家軍和廣寧軍是同盟。不可胡言亂語!”
現(xiàn)在是同盟,以后就指不定是什么樣了。
裴燕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