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想起他之前不是暈倒在小皇帝寢殿的嗎?
當(dāng)時梁王還沒死,可是等他再次醒過來,他便在宮門外的劉府馬車上,看到百官聚集著要進(jìn)宮,他也稀里糊涂地跟著一起進(jìn)來了。
驚了半晌,嚇了半晌,直到這會兒,劉進(jìn)才想起這茬。
這一切若不是他在做夢,那便是蕭峙特意饒了他一命。
殺了梁王,饒了他一命,這是因?yàn)樗€有用處?是了,他是門下侍中,還有用,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劉進(jìn)腦子一靈光,跟在中書令后,毫不猶豫地第二個跪下:“國不可一日無君,蕭太師當(dāng)?shù)腔鶠榈?,以慰民心!?p>中書省門下省兩個頭都跪下臣服,其他有眼力見的便也跟著跪下。
呂太傅怔怔的,有些傻眼,但是蕭峙和他的金吾衛(wèi)很有分寸,不像梁王把心思都掛在臉上了,還惺惺作態(tài)說只是來給先帝討說法。
他覺得金吾衛(wèi)在蕭峙的帶領(lǐng)下十分有禮,剛剛還把重要證據(jù)都交給他保管來著。
呂太傅這個最膽大耿直的不反對,那些想反對的,也都不敢第一個開口。
乍一看,百官幾乎都贊成讓蕭峙登基,起碼無人反對。
按常理,蕭峙當(dāng)再三婉拒,最后盛情難卻,被迫被這些大臣們龍袍加身。
但眼前的蕭峙是個不走常理的。
他狠狠皺了下眉頭,震驚之余抽空反對:“諸位大人未免過于抬舉本太師了,且不說九殿下興許還活著,皇親國戚眾多,這龍椅如何輪得到我來坐?”
“就是,蕭太師又不姓岳。”有位皇親贊同地小聲嘀咕,是安慶郡王。
周邊大臣都朝他看過去。
他也姓岳,但也只沾了個岳姓,和先帝乃至小皇帝之間的血脈已經(jīng)隔得頗有些遠(yuǎn)。
此前一直待在小小的封地,前些日子奉旨入京,后來京城一而再出事,小皇帝沒攆他,他便拖到今日還沒走。
謝侍郎冷笑:“梁王謀逆時,安慶郡王在何處?小陛下被梁王殺害時,安慶郡王又在何處?眼下蕭太師處置了梁王余孽,皇宮也清理干凈了,安慶郡王這才跳出來主持大局?”
劉進(jìn)訕訕,跟著附和。
蕭峙抬手,阻止他們繼續(xù)說下去:“安慶郡王畢竟姓岳,諸位大人的好意,本太師心領(lǐng)了。本太師如今只想遵從小陛下的遺愿,代理朝政,還請諸位大人莫要將本太師陷于不義之地。本太師靜候九殿下歸來?!?p>安慶郡王聞言,撇撇嘴,沒敢再多說。
商議完這些后,蕭峙朝散了朝。
中書令、謝侍郎等人沒走,劉進(jìn)猶猶豫豫,在殿內(nèi)躑躅。幾人陸續(xù)示了好后方才離開。
初二向蕭峙稟報了京城目前的情況,不解道:“侯爺剛剛為何不順勢答應(yīng)?”
蕭峙搖頭:“那位置必須講究名正言順,否則后患無窮。今日我用權(quán)勢奪位,他日那幾個沾了岳姓的郡王亦可效仿。既然已經(jīng)走到今日這一步,不妨再等等?!?p>小皇帝便是個鮮活的前車之鑒,上位不正,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干凈,如今小小年紀(jì)丟了性命,也沒幾個人真的傷心。
他若還活著,即便身為天子,也要被這些王公大臣質(zhì)問先帝之死。
初二沉吟道:“侯爺問的問題,便是后患?”
蕭峙頷首:“本侯今日主動拒絕他們的好意,呂太傅這等正直之人,自會更偏向本侯?!?p>他今日一拒絕,如安慶郡王這等只沾了一個岳姓的,有膽量便會跳出來。
姓岳的郡王沒幾個,且看看還有誰如此不怕死。
初二似懂非懂,無論如何,九皇子躲不下去了。
那些想要推舉岳家血脈登基的大臣會找他;想要討好蕭峙,讓蕭峙龍袍加身的人也會找他;心懷鬼胎的安慶郡王之流,也會找他。
不管九皇子是生是死,他如今才是最名正言順坐皇位的那一個。蕭峙可不愿意剛坐上去,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便帶著九皇子到他跟前叫囂。
再等一等,不急在這一時……
遠(yuǎn)在穎州的晚棠,并不知道有一隊人朝她奔來。
當(dāng)天入夜后,她晚一步得知小皇帝和梁王都已經(jīng)升了天。
“夫人請搖光幫忙寫的兩份傳位詔書幫了大忙,各位大人已經(jīng)猜到梁王那封信不是侯爺所寫?!卑⑤V興沖沖地向晚棠報喜,說完又?jǐn)Q眉,“就是不知侯爺為何不順勢答應(yīng)坐皇位?!?p>“那個位子哪是那么容易坐的?眼下輕易答應(yīng),日后九皇子被找到,或者皇親們不滿,都有得鬧呢。夫君定是想先解決這些后顧之憂?!?p>阿軻阿瞞兩個似懂非懂。
“京城如今只有一個安慶郡王,你們遞個消息回京,便道……”晚棠積極地幫忙出謀劃策,蕭峙興許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但她不愿干坐在這里等著。
信鴿哼哧哼哧地揣著信飛往京城,翌日晌午便完成了使命。
初二看完消息,及時告知蕭峙。
蕭峙看到紙上常人看不懂的密信,眸光一柔:“夫人真乃本侯的賢內(nèi)助,讓人依照夫人之意,去辦事吧?!?p>城門已毀,京城這幾日戒嚴(yán),不得出入。
老百姓們有不少屋舍被毀,無辜身亡者有二十多人,受傷者亦數(shù)十人。
不知是誰起的頭,蹲守道安慶郡王,當(dāng)街哭求,攔住了他出行的馬車:“求郡王救救我家小兒吧,他被梁王的人砍斷胳膊,血流不止……”
其實(shí)蕭峙已經(jīng)差人安頓傷民,但他們在藥堂里歇息時,聽說安慶郡王是如今最可能繼承皇位之人。未來的皇帝定不會看著黎民百姓受苦,小兒子斷的是右胳膊,以后難以糊口,所以他們便動了心思。
安慶郡王聽了他們的話,打開車窗看了一眼,周圍瞧熱鬧的百姓不在少數(shù)。
他心思微動,如今九皇子下落不明,其他郡王都在各自的封地?zé)o法擅自離開,他是最有機(jī)會的那一個。
他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仁德,當(dāng)即下了馬車,朝隨行小廝伸手:“拿五十……五百兩銀票來?!?p>小廝不敢忤逆,掏出銀票遞過去。
安慶郡王走到那對老夫妻跟前,親手將他們扶起,說了一番安撫的話,最后把銀票塞到老翁手里:“這些銀子,便當(dāng)是本郡王對你們家的補(bǔ)償,回去帶你們兒子好好治療胳膊,余下的應(yīng)該也能養(yǎng)他小半輩子了?!?p>應(yīng)該能吧?安慶郡王并不清楚一個老百姓一輩子的衣食住行大概要多少銀兩。
他哪里知道五百兩夠養(yǎng)老翁一家子了。
那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老百姓,看到安慶郡王出手如此大方,爭先恐后地圍住馬車,爭相跪下去。
眾人七嘴八舌,個個命苦如黃連。
小廝隨身帶的兩張銀票和碎銀,一眨眼便被安慶郡王散了個精光。
可惜,升米恩,斗米仇,那些一粒碎銀子都沒拿到的百姓哪里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