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面色頓時煞白如雪。
不可置信地仰頭,看著玄翼冷漠的神色,好像一條命的生死,在他口中,如同詢問今夜吃用了什么那般簡單。
雖早有不好的預(yù)感,這兩日坐臥難安。
但想著與姐姐在王府待了多年,姐姐回一趟王府而已,又能出什么意外?
便將繁雜的心緒壓下,只等著姐姐回來……
可如今……
“為什么?!”
月牙的淚瞬間滾出來,雙眸通紅似血,悲痛地質(zhì)問玄翼,“奴婢與姐姐對王府忠心耿耿……”
玄翼淡漠地開口,“本王便是看在她忠心的份上,才允她死的?!?/p>
“她死之前,也沒什么掙扎?!?/p>
他的話,平淡又無情。
“自你們被本王所救,帶入攝政王府,爾等死生,不過是本王一句話的事?!?/p>
“你的命不過是寄養(yǎng)在你的脖子上,你姐姐的更是?!?/p>
“本王提前拿走一個腦袋,還要同你商議?還要同你解釋?”
“不過你放心,你們族人的仇,本王已有眉目,等過些時日,殺了那幕后之人,也能告祭你族人的在天之靈了。”
多年前,赫氏族滅時,他便察覺到有一伙暗中勢力,在背后張牙舞爪,興風(fēng)作浪。
但當(dāng)時他急于掌權(quán),急于上位,并未過多關(guān)注。
如今朝事漸平,這群勢力再次冒頭,行動手段跟當(dāng)年之人許多相似。
他才明白,這群藏在陰溝里的老鼠,終于忍不住要跳出來蹦跶了。
很好。
舊賬新賬一起算吧。
腿腳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意,玄翼想到府中太醫(yī)的交代,不再理會崩潰地跪坐在地上的月牙,任趙管家攙扶自己,準(zhǔn)備離開。
云府,他是不會搜的。
今日興師問罪而來,卻差點惹了絮兒與自己當(dāng)場決裂,若再硬著頭皮搜查,只怕往后……
絮兒真將他當(dāng)仇人了。
罷了。
即便要犯就在云府之中,他也絕不可能在府中窩藏一輩子。
只要那人敢離開云府,就是他受死之日。
……
見玄翼離開,云清絮神色變幻,最終,還是沒追出去。
她不太理解,為何玄翼要為兄長攬下這黑鍋?
難道……怕月牙因為柳葉的死,嫉恨在心,對兄長,對她升起恨意嗎?
呵。
多少惡事都做了,如今裝出這般體貼的模樣……
云清絮壓下心頭的郁氣,沒時間再考慮玄翼的想法,擔(dān)憂地看著伏跪在地的月牙,心頭盡是愧疚。
都怪自己。
沒有及時察覺兄長殺人的意圖,沒有隨身帶著柳葉,才讓柳葉遭此橫禍。
柳葉臨死之前,交代她照顧好月牙……
往后,她定會將月牙當(dāng)成自己的親妹妹去相待。
至于送月牙離開京城……
要看月牙自己的意愿了。
半蹲在月牙身邊,云清絮攬著她冰冷又顫抖的肩膀,聲音里,也帶了幾分哽咽。
“你姐姐的死訊,幾日前我便知道了?!?/p>
“只是不知該如何向你開口。”
“棺材與喪儀都籌備好了,四日后便要下葬了,尸體停在城南,你收拾收拾,我現(xiàn)在便帶你過去吧?!?/p>
月牙的淚終于止住了。
抓著云清絮的袖子,蒼白的唇抖了許久,才說出那苦澀至極的話。
“好?!?/p>
既賣身為奴,便生死不由人。
姐姐早告訴她有這么一天,在王府長大的那么多年里,見過身邊無數(shù)人的死生,可她天真的覺得……這事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如今……如今……
姐姐死了,她什么都沒了。
報仇?
向誰報仇呢?
當(dāng)初殲滅赫氏一族的賊人?
還是如今殺了姐姐的攝政王?
她拿什么報仇!
她,好恨啊……
悲痛與恨意交織,月牙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樣,跟著云清絮換了一身素衫,麻木地坐上了馬車,僵硬地來到城南的殯儀閣,看到那掩在棺木之中,尸體已冷硬如冰的柳葉后,掙開云清絮的攙扶,朝那棺槨撲了過去——
“姐姐!”
……
半月時間,一晃而過。
年節(jié)將近,寒山寺的風(fēng)波暫平,攝政王的私軍又繼續(xù)去京郊日訓(xùn),城門放開,往來人 流如織,那些深宅大院忙著籌備春節(jié)之禮,闔府喜氣洋洋。
那些不幸慘死的芳魂,往高了說,是閨閣千金,可往低了說,不過是這些侯門宅院之中,最便宜的女眷罷了。
府中還有老爺、有老封君,有出息的子弟,有無數(shù)嫡女庶女,將來可用做聯(lián)姻,維持榮耀盛景。
所以半個月之后,京城的街頭巷道上,不再議論寒山寺之事,而是議論著那位即將進(jìn)宮受封的姜小將軍。
“我就說嘛,連漠北的戰(zhàn)事都能平定,更何況是京郊這群作亂的流民?這小將軍一出手,直接剿滅了十幾處流民亂賊,頭都砍了,掛在姜家軍的帳中?!?/p>
“可不是嘛……姜小將軍平定了亂黨,陛下原本要將亂賊抄九族的……但年關(guān)將至,不好打打殺殺,決定只給咱們小將軍加官進(jìn)爵,待開年了再處置那群流民……”
“唉,這場雪下的太久了,咱們京城還好些,可河北河南一帶,家土流離,這些人揭 竿而起做了流民反賊,實屬被逼無奈……”
“去去去!你這人要死了?敢替那群賤民說話?你是不是也想被抄家滅族?”
……
云清絮帶著帷帽,走在人群之中,聽到這番對話后,朝那買干果與果窠的攤位看了一樣。
兩位出來做營生的壯漢,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紛紛說起了南疆的局勢,一邊磕著那烘烤的葵花子,一邊揮斥方遒。
云清絮收斂目光,隔著薄紗,看著這喜氣盈盈,遏待新年的長街,心頭升起許多感慨。
今日,已是臘月二十七了。
十日前,柳葉下葬,送葬之人,只有她與月牙。
她扶著靈,月牙一步一跪,二人看著那棺槨入土,看著那蒼冷的群山,心底哀戚,染了些風(fēng)寒。
回到府中便病了。
一直到昨日,身體才完全好了。
可前腳剛好,宮里就緊跟著再次遞來旨意,命她三日后入宮朝拜,甚至入宮穿用的制氏衣裙與冠帶首飾,都為她準(zhǔn)備好了。
還備了一輛馬車,停在云府外。
那馬車是林婉如的座駕。
珠玉環(huán)佩交映,寶馬香車?yán)C錦。
她不理解,林婉如這是演戲上癮了嗎?